牌位排列上下有序,列在呈圆形祭坛的三层阶梯上。
最上方是一副用紫金杉木制作的牌位,上书“远祖王讳茂德公之牌位”,这自然就是最初带领子孙到此地定居延续血脉的那位老祖宗,因为这是另开了一支王家血脉,所以可以成宗做祖,位列祭坛最高处。
紫金牌位两侧各有一个略小的排位,除二子夭折外,左右两边分别供奉的是老祖宗的大儿子和三儿子。
又因为三儿子血脉传承已断,所以流向那边的香火稀少,只有缕缕丝絮。
王素睁大了眼睛,好奇的专注盯着一缕香火,只见它先是在一名族人手中所持的香中升起,逐渐汇入上空,在一团烟火中缠绕融合,不分彼此,最后无影无踪。
那一团烟火又源源不断的降下众多分支流入牌位中,此刻那团烟火的体型并没有减小,反而因为一个个族人的敬香而变得更大。
没过多久,轮到了王素上前敬香,虽然王素之前一直盯着香火,但也留了神,幸而没有出丑,他听到族老唱了一声“王素,上前敬香”,然后忙不迭的快步走上前,身体缓慢的拜了三拜,礼拜的同时,眼睛还在偷摸的打量着前方。
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还真是让他发现了些什么,似乎每一个祖宗牌位中有个夹杂白烟的透明小人。
有的小人端坐在牌位中,有的小人站立着,甚至还有小人翻转跳跃,形态各异,不过他们唯一在做的就是努力吞吸香火,随着吞下的香火的增加,它们体内的白烟也愈来愈多。
最上方的茂德公牌位下的小人甚至已经变成了白色。
很快,王素的三拜已尽,在此庄重肃穆之地又不好磨磨蹭蹭的赖在那,于是王素只好暗自叹口气,返回了队伍中,接下来又有人来上前接替他。
一直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才祭祖结束,依照规矩还要由族中过问一年的收成得失,这些便不是王素两兄弟能参与的了。
留下母亲,王素和大伯三伯家的孩子一块返回了大伯家。
途中,王默一直在偷偷打量着王素,但当时王素与王长源、王献相谈甚欢,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恰逢王长源张口询问,一把将王默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弟今年去游学否?”
王默愣了一阵方才回答,幸好他平日里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沉默寡言,所以大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王默道:“昨夜已经跟母亲提过此事了,按照母亲的意思恐怕不易,等小弟回去在商量,或许此时就成了,多想堂哥关心了。”
王长源也只是随口询问一句,并不特别想要答案,王默说完,嗯了一声,就继续和另外二人交谈了。
只见这是,王素目光一闪,好似无意中问了一句道:“方才在祠堂,堂兄是否看见什么东西。”仿佛他怕自己说的不清楚,但又不好明说,毕竟“子不语”,于是稍微补充了一句道:“有别于常物。”
“没有啊,”王长源道:“怎么了?”
王素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他并不是第一次去祠堂祭祖了,细数起来,已经正正好好第十次了,但前几次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异处,转念一想,或许是他这两天的遭遇使他异于常人吧。
真正让人担忧的是未知,只要知道了前因后果,便变得有迹可循了,还有何惧何忧呢?
心中隐约明白了此事的缘由,即使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王素的忧虑也放下了不少,毕竟除夕夜的灵气灌体的确使他的身体强健、脑袋轻灵了些。
虽然他的心中百转千回,但放到现实中也只是一瞬而已,几人仍然在聊着,旁边不大的小孩子颇为顽皮,还需要王素等分神留意。
大伯家距离家族祠堂并不远,仔细说来,大约需要穿过三四个巷子和一道小渠就到了家中。
可因为孩子的顽皮打闹,这段路硬生生的走了一顿饭的时间,他们一边走一边做游戏,例如像捉迷藏、放风筝、踢蹴鞠,甚至在经过那道小渠时还有个小子非要吵着闹着要下去捉泥鳅,让王素几人哭笑不得,最后哄着给送回了家,等到了家,桌子上留的饭已经凉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王献抢着去灶房热饭去了,因为他是主人家,所以王素并没有太过谦让,而是在大堂与王长源围在炉子旁暖着身子,继续之前的话题。
此时因为没了王献这个不通笔墨的粗人,话题也放开了些,这时只见王长源将凳子靠近了些,或许还嫌远又稍微探过头,低声说道:“素弟帮为兄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必携礼登门拜谢,还望你勿要推辞,多谢成全。”
王素闻言略有些疑惑,意为他碰到了什么大事,所以毫不推辞的说道:“兄长有急,素定然全力以助。”
“我知素弟文采绝佳,希望素弟帮我写一首诗,有关花前月下的。”王长源红着脸说道。
闻言,王素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低头沉吟片刻,就从炉中抽出了一根前端烧黑了的木棍,顺势在地上笔划了一首乐府诗。
三月阳关曲,曲行苦自语。
将往长城外,慎莫留心寄萧娘!
男儿应有义,举矛破贼虏。
生子当为护国死,血肉搅泥筑长城。
长城何所道,横山三千里。
城外汗夹血,城内泣红泪。
红泪与汗血,相思不易解。
走马利贞街,声声呼我伟丈夫!
待我归来日,携手拜父母。
从军为报君,归家亦报君。
先君高卧九重里,后君织线缝我衣。
身在祸福中,慷慨莫留住。
独不见长城内外征战苦,死人骸骨相撑柱。
全我怜君心,放马月支窟。
王素一边写,王长源坐在一旁读,待到他写完时,王长源脸上的惊讶之意已经遮不住了,而后苦笑一声道:“素弟,你这首诗,我还真不敢要了,你多见谅,此事作罢,莫要与人提起。”
“兄长此言何意,莫非此诗作的不合兄长心意?”王素疑惑不解道。
王长源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此诗表面上看是写戍关离家,实际上是写男女相思之情,以征战之雄伟扩大来反衬侠骨柔情,此诗若是我来用虽然合适但有两点让我不得不拒绝,一是此诗绝佳,兄不忍夺弟之名,二来是用在这有点大材小用了。”
王素听完不由得一笑,眉眼之间带着些得意之色,同时口中连连称不敢当,几番谦让推辞之后,王长源拒不接受,无奈他只好作罢。
接着王长源双手撑着膝盖,低下头看诗,询问道:“无题?”
“我写诗——”王素说,“皆不落题。”
王长源皱起眉,叹息了一句:“还是落题好,不然可惜了这首诗了,而且自古以来哪有诗人写诗不落题的。”
又道:“也该有缘故才对。”
“写完诗之后便远离了最初作诗的意境,倘若再回过头来借题捆绑,在我看来未免也太过矫揉造作了。”王素仔细思索良久之后才开口对长源说道。
此时,王献也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招呼了王素两人一声,见两人神色有异,眉毛一挑,问道:“这是怎的,莫非有什么趣事?”
然后王长源便把刚才发生之事说与他听,等说完,只见王献的兴致一下子失去,恹恹道:“我这人粗鄙不堪,对于诗词一道啥也不懂,但既然长源哥说好了,那肯定是极好的,我祝素哥早日鲤跃龙门,三元及第。”
一个钟头,只听见院外有人声、脚步声,恰好屋内也已经把剩余的饭菜热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