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昨日曾在他家中稍作停留、欲向他咨询些山间神仙传说之事的青年入了萧山,这汉子一整日都难以忘掉他,全都是那副仪容久久萦绕在脑海中,他这日晚上睡得很早,甚至连饭也未曾吃过几口,一直挨到冥冥亮,天光只足以照亮周身三丈之地,汉子带月荷锄进了山,他来到一处空地上稍作歇息,此人已在山中转悠了一个时辰了。
可惜树林里除了枯枝败叶、落木萧萧之外,连那身着读书人长衫打扮的青年的影都没见到。
汉子站起身来,正欲极目一望,忽然有几只五彩斑斓的禽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跳跃在枝头扑闪着翅膀,转瞬间聚集了成百上千只落到一处悬崖前。
禽鸟在世俗传说中一直有祥瑞之兆之名,在这个刚过新年没多久的日子,能见到百鸟相聚想必全年定有应兆,汉子不觉抬头望去。
他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失声道:“好多的禽鸟,莫非神仙之说是真的?”汉子停住了声,他又想起了那青年,此人昨日方入山,今日便显现神仙之象,他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此刻他心中有了些惶恐不安,深怕因他驱赶青年而给自己招来灾祸。
趁汉子不注意时,不知何时,一道带着童稚的笑声在四面的山间回荡起来,似乎这笑声惊动了微微的春风,悬崖上一阵若有若无的烟霞飘摇之下,仅片刻内引来了更多的禽鸟。
忽然有几只落到了汉子的身上,他顾不得衣裳,忙不迭的朝身上拍打,但又不敢出声怕引其那神仙的注意。
此刻,汉子只想要立刻回到家中,合上屋门,但人生不称意这十之八九,现在可无人有本事能救他脱离此地,突然,他又听见人嚷道:“快看,快看!”汉子也下意识随着声音抬头往上看,是一只夺目璀璨的华丽禽鸟飞来驻足。
他辨不清这只禽鸟的种族,甚至连它的皮毛鳞羽都看不清楚,但这无碍于汉子欣赏此鸟的华美,他只知道此鸟并非凤凰、孔雀、大鹏之属,想来是极为稀少的鸟类,或者是他一个农家汉见识不足。
紧接着又是好几十只华鸟群来临,单看模样,各不相同,五颜六色乱人眼,有赤首白身者,有棕首碧身者,其鸟鸣声促狭,翻飞翱翔,值此之际还特意绕着悬崖顶端盘旋几周,这才高调的落到枝头,即便如此,它们还是与那些颜色不饰华彩的凡鸟不落同一株高树。
童稚的笑声还在群山之间曲折回荡,第二批鸟儿又出现了——
昂藏驻足悬崖之巅的王素——王元初正在为群鸟痴迷,虽然他目不暇接,满身心尽是披毛带羽之辈所为之声,禽鸟之态让他念念不忘,可是尽管他痴迷其中,却心中无诗,半句都没有,此时的他只想静静欣赏它们,他不由得催促木槿道。
“再召唤些来。”
木槿一点首,掌心冒出的烟霞之气更浓郁了些,几近于边境的狼烟烽火台,那股赤红色的烟霞即使身处山外也可清楚地看见。
半个时辰之内,连续不停歇地出现了十数批禽鸟而来。
“神仙,神仙!”偏在此刻,身处下方的汉子指着悬崖,急切地喊了起来,声音微颤:“莫不是...莫不是把整个巨野县的鸟儿都给召唤过来了吧。”
萧山,巨石,庐舍洞天。
王元初从入静中抽出神来,只觉得神清目明,周身亦是一阵轻灵舒缓,自打师父葛言传授给他了一些有关于修行之道的知识,他便一夜都在庐舍宅子里师父特意给他开辟出的一处房间里凝气养神。
屋子里的装饰虽也称不上是仙家气派,也没有床、书桌之类的家具,唯一有的只是摆在房间正中央的一个稍稍容栖身的蒲团。
“这引导术确实不凡,只修习了一夜,便感觉身体通透,连整夜未睡的疲惫都半点也无。”
他低头沉吟感叹道,据说这套引导术只是交给他修养身体的,并非是专门的修炼法诀,即使把这套口诀传给家人也无不可,他一直惦记着这句话,故而,他想到回到家之后要马上抽出时间传授给母亲和小弟,或可有一定的延年益寿的作用。
至于为何葛言没有马上让他开启修行之道呢,这里面有些讲究,一是王元初体内杂质、暗疾过多,若不及时修复清除,恐怕到了日后修行时会成为修行瓶颈,有碍于日后的道途。
二是他此时还对修行的知识一知半解,比如人体穴窍、经脉、气血、五脏的关键点都不了解,尽管平日里修行有人护持,但仍然容易出现问题。
未入修行之门,这便是他收功之后容色上未曾露出欢喜之色的缘由。
他道:“尽管练了这套导引术可使身体百病不生,长命百岁,但终非正道,还是需刻苦补充知识,以待来日叩门。”这时他想起了师父传授给他导引术之后,他问及小童儿木槿,那时小童正抱着他那取名“煎饼”的小老虎玩闹。
“不知师兄是几时入了修行之门的,如今到了何种境界?”木槿看着他本不想理他,只是听说王元初愿意跟着自己走出庐舍洞天去山间习练唤禽之术,这才告诉他。
另一个原因说起来便有些好笑了,木槿指着煎饼说道:“它告诉我,它不满意这个名字,让你另取一个。”
王元初觉得好笑,仔细思忖片刻,便把“煎饼”改成两字的谐音——监兵了。
他们俩连同小老虎三人一同出了洞天,这一步迈出,王元初顿时感觉出了不同,这种感觉他无法形容,若打个比方的话,便是鱼儿脱离湖海跳到了岸上,是一种难以呼吸之感,见状,木槿随口提了一句:“洞天乃是仙家之地,里面的灵气要比外界浓郁不知多少倍。”
然后,他便知晓了,原来这是外界灵气相较于洞天太过淡薄的缘故,便是这般,木槿抱着监兵,引着王元初来到了一处悬崖上。
顿时,王元初知道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原来这木槿便是近两年人们口中的唤禽神仙了。
出行路上,木槿说道:“我是山门中根骨最差的,耗费了八个月才堪堪入道,不过我并非人族道体,所以观你的模样应该是会比我的时间要少一些,至于境界,”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眼睛在眶里打了个转,道。
“上善境。”
他见王元初一副迷糊,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这修行分为三境九阶,后面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前三个境界依次为精元、上善、气清,其中门道较多,自有师叔告知与你,我便不好越俎代庖了。”
此中修行的大致过程便是自精元起,通过饵药强行催发气血,进而炼化气血壮大神魂,使神魂带有一丝血气,但这般做却会造成体内精血两亏,需要大量进食蕴含血气的食物且同时习练外功来弥补气血亏空,此境的最后会使神魂能做到暂时的神魂出窍。
至于上善便要精巧玄妙的多了,需要专门的炼水法来滋养神魂,这时魂体表面会凝聚一层水行真光,它会护佑神魂夜游、出行风雨,到了这一步便不是常人所能触及的了,前者只要能弄来精元饵药开启修行,即便是靠时间熬,也能圆满。
统御境界,即使木槿也有些模糊,毕竟他也未至修此境界。
不过,这些说法与自家师傅葛言所述完全对不起来,师傅说的是:血肉、筋骨、腑脏,骤然一听似乎后者没有前者那般玄妙。王元初到不认为是木槿故意开玩笑,戏耍于他。其中兴许又自己不知道的奥秘,于是他随便打了个哈哈便糊弄过去了,不再纠结于此。
但是有一点值得说明,后来王元初暗中问询木槿,互相印证了一下,似乎修习的导引术是一样的。
很快,王元初和木槿便在悬崖处站定,前者稍离得远了一些,他并不知晓后者是怎样练习口中所说的唤禽法术的,深怕木槿施术的动静过于大,而木槿修行不足护不住自家性命。
于是王元初距离木槿一丈远的地方驻足了,而木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嗤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了。
伴随着木槿口中默念的口诀,他的掌心逐渐冒出了一股淡淡的赤霞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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