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僧能昆,今年刚满二十岁,幼年时出身贫苦沦落为乞丐,九岁那年在街头乞讨,被纨绔子弟殴打险些死去。恰巧被当时化缘的戒律长老发现,在一间破落屋墟内精心照料,将能昆从濒死中救了回来。
一年后,伤病逐渐开始痊愈,十岁的小乞儿也决定出家文殊寺,誓愿追随戒律长老,一生护卫左右。
能昆知道,这些日子恩师的心被扰乱了,他决定主动做些事情,为戒律长老排忧。
文殊寺有客院禅房,寄宿着很多俗家弟子,但其中有些人并不是真心向佛,有些常年捐香火的大户人家,愁苦于家中的子弟太不成器,也经常委托文殊寺代为管束。
这其中就有一些人,是能昆所需要的,有些事情他不好直接插手,但另有人能够做到。
能昆走向一间客院禅房,这间房里住着一个十分精明的纨绔子弟,绰号许不说。
推开房门,许不说和他的跟班“吴不做”两人正扔骰子赌钱,一见能昆进来吓得一惊。两人慌手忙脚的收起筛子银两,许不说陪着笑脸行礼,问:“戒僧师父,敢问您有何吩咐?还没到禅修的时辰呢……”
能昆点点头,说:“吴施主送你们两人来我文殊寺,说你二人顽劣成性,托我寺管教,实为护佑你二人,对否?”
许不说与吴不做心中一紧,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两人不久前在城内惹下了麻烦。令身为父亲的吴员外头疼不已,他本想把儿子吴不做送到寺里避难,可吴不做死都不依,非要许不说陪着才肯去。吴员外找许父,两位家长意见一致,一起把两人送到文殊寺,但这事并不好听,自然也没对寺里交待。
二人互看了一眼,生怕能昆揭露真相让他们出寺,吴不做怯生生又小心的试探:“戒僧师傅,您这是哪里话呀?我俩只是顽皮爱闹,才被送到寺里的,别的事可没有。。”
许不说义愤填膺:“师父,你错怪我们了!肯定有闲人乱传谣言,我俩绝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是哪个小人编造是非?师父为我们做主!”
“对对!”吴不做也赶紧配合。
说完,两人一副被冤枉的气恼样,目光委屈又生气的看着能昆,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能昆没理两人这一套,身为戒律僧,他自然清楚寺里所有俗家弟子的过往。他也不挑明,却扫视了一眼两人藏在身后的赌具。
“你们犯了伎戒,不能再留在寺里,明日一早请回吧!”能昆说。
“这、这……”
两人大惊失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知要被文殊寺赶将出来,仇家分分钟寻上门。
许不说急,赶紧承认错误,求饶行礼:“师父,能不能通融一回?我们…我们就是闲的瞎玩,没敢也没想让别的俗家弟子参与…”
能昆没说话,看着两人不置可否。
许不说机灵,瞬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试探地问:“师父,佛祖有能容劝改一说,我们俩能不能戴罪立功,宽大处理?”
“……有这个心就行。最近寺里太乱了,人心浮躁,不得清净。”能昆点点头,拂袖走了。
他走后,两人开始琢磨,忍不住又探讨起来。
吴不做皱眉:“戒僧师父是什么意思呀?抓了咱们耍钱不罚,又好像知道咱们老底儿,是缺香火钱了吗?”
许不说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我看不像。瞧这能昆和尚不是爱财的人,我猜是让咱做点啥事。他不是说‘最近寺里太乱了,人心浮躁,不得清净’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吴不做摇摇头:“有吗?我没觉出来。你说是不是咱们想太多了?我瞧这位师父面向挺正直的,会不会就是小小的警告咱们一下,要讲规矩守纪律?”
许不说嗤了一声,说:“不可能,你当这首席戒律僧是吃素的?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他还正直?我觉着这是要挟咱们呢,要是不帮他办事,咱俩早晚得被撵出去。”
“不能吧?那他干嘛不直说呀?再说,和尚本就都是吃素的……”吴不做说话声越来越小。
“哎你真是笨!以前我都怎么教你的?”
许不说跳起来往吴不做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地说:“他这么说,当然是为了不留把柄!和尚都讲究让人‘悟’,他不挑明,让咱自己去想去做,到时候事情万一没做好败露了,他也能脱责。这跟咱在外边混帮派一个道理!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开点窍?”
“啊……是这样么?”吴不做捂着脑袋:“那他想要咱们干什么呢?”
“哎我不能教你一辈子,你就跟着我,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做,你自己仔细想!”说完,许不说抬脚出了门,吴不做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出了客院,许不说亲切地和一路见到的僧人打招呼,接着隐晦地打听最近出了什么事,与几名僧人聊过之后,心里有了七八分猜想。
(应该是那新来的鲁智深惹恼了戒律堂,可老主持对他偏护,戒律堂和尚们没法动他,所以想让我们去整他……)
许不说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有理,一拍大腿:“肯定是!”
吴不做吓了一跳,忙问:“肯定是什么?”
“……别吵我。”许不说在原地走来走去,吴不做也不敢问,自己也开始琢磨,脑瓜都想疼了,仍然是一团浆糊。
许不说思来想去:可要怎么做呢?戒律堂和尚们肯定是想赶走他,我得想一个好方法……
“有了!”突然一拍大腿,许不说拉起吴不做,说:“走!下山去!”
吴不做想发问又怕被骂,也就没再言语,悻悻跟着走了。两人下了五台山,一直到了邻近的小县城。
许不说找了一间茶馆,打听县城里哪家酒肉最好。
这个问题得到了茶馆里人们的热心抢答,最终得票数最高者为江小白家的酒和郑顺楼的狗肉,于是许不说拉着兄弟前往。
这两家果真名不虚传。江小白家是小作坊自酿酒,酒香味从胡同里一直飘到街边,排队的人占了半条街。许不说急性,花二十两银子从黄牛手中买了两坛,顾了个挑夫担着赶往下一家。
郑顺楼的生意做得大,倒好得多,狗肉除了后厨准备,店门前还一字排着十口大锅,炖得热情腾腾的浓香扑鼻,厨子们各在锅前摆开案台,谁来买就捞出来切好,用荷叶麻绳包了递出。
买了两整条酱香味狗腿,许不说才松了口气。歇了一会儿,他带着吴不做又来到了青楼巷子。
吴不做懵圈了,酒和狗肉买了又不吃,来青楼又是为啥?
他问许不说,许不说摇头不解释。在几座青楼附近兜兜转转,门口招客的老鸨抛了多次媚眼,全都没用。
直到最后,许不说进了一家角落里的小药铺。吴不做跟去一瞧,药铺里并没多少摆设,常见的药柜没有,称重捣药的器具也没有,坐台伙计还是个贼眉鼠眼的猥琐小胡子,心更不明白了。
“哎呦!客官来了,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伙计凑上前来,贴过来陪着笑脸招呼。瞧这人脸上的表情,吴不做更奇怪了,这人为什么是一副贱兮兮的“你懂的”的嘴脸?
“废话不多说了,你家有什么好使的药,通通给小爷介绍一下。”许不说问。
“那可不少。”伙计眉开眼笑,搬出一个描金边的红漆小柜,打开锁头,从一层层柜屉内取出许多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小巧的青花瓷瓶、精致的檀香小木盒、漂亮的琉璃小罐等等,在柜台前摆了一整溜儿。
伙计开始介绍:“……这是宫廷红铅丸,用后三个时辰内保正一柱擎天不倒;这是洞庭迷情粉,只用指甲盖轻轻弹这么一点,多精壮的女人也得浑身酥软;这就更神了!西域秘药,饭菜里撒那么一点,嘿嘿……”
这店里卖的都是虎狼之药?吴不做一万个不明白,心说到这里干什么呀,你又不需要,上次在丽春院,你和小凤姑娘不是好久才完事嘛……
许不说挥手打断了伙计的介绍:“行行,你先停停。我问你,嗯~~有没有那种,能令人完全忘我的药?最好连爹妈都不认得的!”
伙计一愣,随后举起一个金釉小瓶,神秘兮兮地贴近许不说:“嘿!原来公子喜欢刺激一点的……自然是有!您看这一瓶大漠乱情散!无色无味,服后半个时辰之后生效,甭管多坚贞的玉女,也逃不出公子的手掌心!”
许不说一把接过:“就是它了!嗯……等会儿,我再问你,这药对男人起效不?武功高强的男人!”
伙计张大了嘴,这位爷的口味真不是一般的重啊!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恢复心态,肯定地说:“起效的!曾有位青楼头牌爱上了一位大侠,可那大侠对她不假辞色,姑娘从本店买了这药,后来……两人成就了一段佳话。”
许不说很满意,取了二十两纹银塞给伙计,招呼挑夫带好酒肉,打道回府。
一路上,许不说将自己对能昆的意图推测对吴不做讲了,吴不做大为佩服,又问酒肉和春药,是不是给那鲁智深用的?
许不说点点头,说鲁智深要是破了色戒,文殊寺肯定谁也不能留他了。但也说,还没想好怎么找理由骗他下山。
就这么讨论着回了两人禅房。可前脚刚进门,忽然冲进来十多个俗家弟子,把两人围在中间。许不说大惊,忙问:“诸位……诸位有话好说,这是要干什么?”
为首那人摆摆手,咬文嚼字的说:“两位仁兄莫慌张,我等都是寺里的香客,与许兄吴兄一样受了文殊院诸多照拂,此次甘愿为保寺安处理,还请两位吩咐!”
“咦,难不成你们也是受了要挟……”吴不做说。
他一开口,众人尴尬得脸都红了,原来戒律堂众弟子都认为能昆的办法好,也各自找了一帮有不良案底的纨绔子弟做事。
“闭嘴!”许不说反应比较快,一巴掌拍在其后脑勺上打断了发言。
许不说拱了拱手:“既然大伙都有心为寺院出力,咱们当然应该团结一致,不知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领头者回礼,答:“不敢,小人李斐辉,江南人氏……旁的也不多说了,这次若搞不倒鲁智深,我等怕是都要遭殃,许兄可有良计?”
许不说嘿嘿一笑:“计策嘛刚好有一个,听说那鲁智深不遵斋戒,好酒,醉后脾气还大,你们瞧这是什么?”
说完,他拎出狗肉撕开荷叶,又掀开酒坛子晃了晃。顿时,整间屋子飘起诱人的香味。
众人齐齐吸了一鼻子,有几个没出息的,口水当时就下来了。有懂行的立马嚷嚷起来:“这是郑顺楼的狗肉,江小白的自酿酒!”
“那可不!”许不说得意,接着说:“听说那鲁智深本就因为馋酒犯事,他能抵得住这诱惑?能吗?我这还有一种让人发情的秘药,咱掺在酒里骗他下山喝了,淫戒一破,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这药行吗?听说鲁智深武功高强,能有效吗?”
有人不信,许不说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卖药那家店我仔细观察了,必然不会作假,这事没问题!”
众人高兴:“许兄聪明绝顶!”“老铁没毛病!”“给你一百个赞!”
李斐辉也高兴,又问:“那想必去拿酒肉送给鲁智深的人选,和事后脱身之计,许兄也有主意了吧?”
众人一听对呀,这活儿可是不好干的,重则小命没了,少说也得一顿好打。
“这事好办!”许不说自信满满,心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我正发愁不敢去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吴不做一楞,之前没说过这个问题啊!憨头憨脑的问到:“谁?”
许不说没接茬,拉过一把椅子站了上去,说:“诸位!咱们聚在一起商讨对付鲁智深,不为名不为利,单为了不辜负众僧的嘱托,还文殊寺一个安宁,对不对?这事儿做好了,大家以后脸上有光,和尚们也得感谢咱们。如果没做好……后果咱们都知道,要是有人偷奸耍滑怕事不出力,甚至扯后腿,大家能不能容?”
众人一愣,随即脸上纷纷泛起怒容,齐声叫嚷:“不能容,不能容!”
要知道这一堆人都是胆小怕事的,但凡这种人都有个毛病,自己躲着行,但绝不许别人耍鸡贼。
见状,许不说一摆手:“那行了!大家既然看得起我,让我主事儿,许某就绝不会有失公平!所以人选嘛……咱就抽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