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对过失败吗?我该逃吗?……可是,能逃掉吗……)
(……我为什么会想逃?……这是我吗?)
(……为什么我,会想是不是我?)
一瞬间,鲁达的头脑里泛起万千种思绪。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间有了诸多想法,因为之前的他,完全凭着本能和喜好做一切决定,从来未有过犹豫不决,亦或举棋不定,后果也从不考虑。
丘小乙和崔道成的攻击仿佛变慢了,鲁达的视界越来越清晰,脑子里却越来越乱,烦躁、迷惑,危机,种种感受纠结在一起。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星力也失去了秩序,原本如潮如浪的力量形态,变成了数个纠缠乱撞的能量团。
丘小乙锋利的剑尖,已触到他胸口;崔道成的双臂封死了身后所有方位,如巨树绞盘,猛兽之口!
可此时,鲁达的脑子和星力却都到了一个混乱不堪的地步,行将破败。
(……如果是智真,他会怎么做?)
在这个关头,鲁达脑子里,一个想法忽然闪过,如黑夜明灯。
下一刻,混乱的星力如旋涡般在鲁达体内汇聚,急速压缩,又在下一身瞬间骤然爆发!
轰!巨大的气浪翻滚,鲁达的所有力量,仿佛山洪爆发,以他为圆心爆散而开!
丘小乙和崔道成被气爆远远吹开,攻势被瓦解,飞沙走石间,烟尘和落叶,好久后,两人渐渐缓过神来。
鲁达不见踪影。
邱小乙狠狠啐了一口:“他娘的,那和尚逃了!”
崔道成摸了摸脑袋:“这人真厉害,你和我单个儿谁也打不过他。这也有是头一回有人能从咱俩杀招里逃开,你怎么惹上他的?”
丘小乙咬牙切齿:“我哪儿知道!刚才我一回到寺里,看见那些老和尚都被放出来了,这人就在一边站着也不说话,我就以为他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假慈悲和尚。然后我就问他来历,寻思问明白了他身份,看看来头儿大不大,再决定动不动手。谁知这疯子二话不说就抢吃的,还打我!我以为他是个疯子,就想着收拾一顿扔出山门去,结果恁的厉害!”
崔道成点点头说:“是。这人厉害得紧,一招一式刚猛无双,而且绝对不是疯子,他现今走了,若是哪天再回来寻仇,咱俩有一个不在就得遭殃,你说现在咱怎么办?”
丘小乙撇撇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回去吃饱了再说!”
两人转身,回了瓦罐寺。
此时的鲁达,早已在数里之外。
他的星力消耗殆尽,杂乱的脑子也随着力量爆发出去,舒服了很多。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让脑子和身体都休息一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经历了许多触动心灵的事,会让你不得不思考,以往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以后又该怎么办?也许想了很久,你依旧没有答案。这个时候,清空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更好的选择。
鲁达顺着大路,跑进一片赤松林,道路两侧,处处碧绿高大的树冠在阳光照下,洒下点点光影,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
他找了块地方,倒头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边道路那侧有轻微的声音传来,鲁达睁开了眼,那种声音,是武功高深在轻身跃行。
鲁达警醒间,一个人影也察觉到了他,闪身藏进了树林。
“什么人?出来。”
鲁达叫到。他本就饥肠辘辘,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身体更是虚弱了许多,这时候有人送上门来,自然是求之不得。
在那时,人出远门,身上必带着干粮,鲁达目的就是这个。
林中的人听见鲁达叫,一个背翻身跃出来,这人穿一身粗布衣服,扛着一把朴刀,一顶草帽盖住了大半边脸,身上还斜跨着一个包裹。
鲁达看这人像个打家劫舍的匪类,话也不想说了,抡起禅杖就动手。
对方一怔,随即大怒,抄起朴刀与鲁达战在一处,一边大骂:“好你个恶和尚!不分轻松皂白敢动手,小爷打死你!”
这一喊,鲁达的动作迟疑了,对方的声音竟有些耳熟!借着一记硬拼,他向后一跃,说:“停!我听你的声音耳熟,你是谁?”
却不知,那人也听着他的声音似曾相识,摘下草帽,一张朝气轻狂的脸露了出来。
九纹龙史进!
史进哈哈大笑,上前说:“我还说是谁,原来是哥哥你!你怎么真做了和尚?瞧这僧袍,还有戒疤,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说着,史进一边走近观瞧,他发现鲁达的变化太大了,不光衣着,以前身上那股暴虐的戾气几乎消失,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这中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史进热情招呼,心中却疑问重重。要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鲁达也看着史进,时隔多月,又见到这个熟悉的年轻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史进,对鲁达来说其他人都不同,既拥有同源的力量,也能看懂他深埋在心中的想法,与智真和尚都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朋友。
面对他,他迫切有种倾诉的渴求,又不知从何说起,犹犹豫豫了许久,终于一股脑把近日来的遭遇和所思所想全说了出来。
史进认真听完,也思考了许久,说:“哥哥,你和我不同,和许多常人也不一样,容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看可否?”
“你问。”
“哥哥哪里人氏?父母尚在否?”
“关西人氏,父母幼年早亡。”
“哥哥,你这半生,钦佩何人?可有老师?”史进又问。
鲁达想了想,自己这三十余年,若说钦佩的人,小种经略相公或算半个,首座长老算半个,智真和尚也可以算半个,若说整个儿的,还真没有。
至于老师更是没有,想到这里,他就摇了摇头。
史进一怔,问:“那哥哥一身武艺,与谁所学?”
“……力量是生来就有,招式什么的有的是学别人,有些是自己琢磨,架打的多了就会了。”
史进哑然,又想了想,说:
“哥哥在走一条从来没人走的路,有时迷茫是正常的,因为没有钦佩之人,没有师长,便没有人可以教你怎么做,哥哥可想过,这一生想追寻的是什么?”
“随心所欲的活着,变强……还有弄清你我身上力量的源泉。”
“哥哥,随心所欲的活着,这个追寻可就很难了,因为每个人,心中所想在不同阶段是不一样的,心境会变,想的也会不一样,正如你现在遇到的迷茫,遇见打不败的人了,你便会想是否需要改变,遇见真心对你的人,如首座和智真长老,你也会反思自己做不对的地方,这便是你的改变,我也会变,遇见师傅王进,便长了我的见识与胸襟;遇见你,也长了我的武艺感悟,也因为我钦佩你们,所以不会迷茫,遇到困难时,我会想你们会怎么做,就如你想到智真长老一样。”
鲁达似懂非懂,又问:“那我还是不是我呢?”
史进一笑:“哥哥,你当然是你了,我猜首座和智真长老让你下山,便是存了让你历练的意思,遇见更多的人和事,哥哥会想更多,也会学习更多,自然会成长,无论心性武功,都会更上一层楼。”
顿了顿,史进又说:“至于打不过那两个贼人嘛,不是哥哥不够强,只是没找对方法而已。我且问哥哥,两个史进,哥哥打不打的过?”
鲁达摇头,史进弱于他,但两个九纹龙,他自认抵不过。
史进笑了,说:“那不就是了!在我们石家庄,两只训好的猎狗,合作起来可以猎杀山里的豺狼哩!哥哥打不过两个配合好的贼人,又有什么新奇的了?你我两个一起去,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鲁达豁然开朗,原来困惑自己的问题,竟是如此简单,自己钻了死胡同。想到这里,心境也开了,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你有吃的吗?”鲁达问。
史进哈哈大笑,掏出包裹:“有牛肉干粮,酒也有一葫芦!”
两人一边吃喝,史进也说起他这些日子所为,原来他离开渭州去找师父王进,一直到了延州,没寻着就没了盘缠,便想除几个打家劫舍的贼人弄点盘缠,这一身衣服和朴刀,就都是这么来的,到现在,钱没弄到多少,吃吃喝喝没剩多少。
“哥哥,我与你一同宰了那恶道凶僧,一来为民除害,二来小弟我也有了盘缠,一石二鸟,你说秒不秒?什么是缘分!这就是缘分,就是好运!来来来,再喝一大口……”
史进醉醺醺的说,鲁达哑然失笑,接过葫芦也喝了一大口。
或许,自己在孤独里太久了,有时认知会遇到障碍,以后真是该多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想到。
几个小时以后,两人吃饱喝足,鲁达消耗的星力也恢复不少,两人一起再访瓦罐寺。
快到山门时,史进运起内息,扯开嗓子大喊:“两个尼姑生的孽种可在?你家爷爷来了!”
这波星力澎湃,瓦罐寺外山峦叠绕,当时便泛起了回音:
你家爷爷来了……你家爷爷来了……爷爷来了……
寺内,崔道成和丘小乙闻声一怔,不知这声音谁人所叫,也疑惑是不是找自身二人,便扭头出寺看个究竟。
一见到鲁达、史进,丘小乙暗道一声要遭,本来两个打一个才勉强能赢,现在又多了一个龙精虎猛的年轻人,肯定赢不了。
他眼珠一转,准备扯几句话拖延时间,伺机逃之夭夭,可崔道成浑厚老实啊,眼见敌人上门,大吼一声前冲,与鲁达交上了手。
丘小乙暗骂一声,持剑也冲向史进,上手就是大招,长河落日!
要知道,但凡生死搏杀,没有一上手就用大招的,前期都得试探几下,弄明白敌人的力、敏、耐三项属性值,心里做一个估算,然后制造破绽或是都寻对方一个破绽,最后再用必杀技,才能一击毙命。
像丘小乙这样,一上来就交底牌的,不是狗急跳桥,就是别有所图。
这招攻来,史进也吃了一惊,敌人的速度太快了!避来不及,挡也不能,剑是百家兵器中最灵活的,三寸剑尖只需微微一偏,便能换一个要害攻击!
危机之下,史进倒转朴刀,以柄做棍,使出了师傅王进传授的绝技,旋元杀棍!
这一招,咱们之前讲过,任何兵器使起来都有一个平衡点,被击中这个点,再强的招式也使不下去。
“咔”的一生,朴刀的柄点到剑身上,丘小乙的长剑被击飞了。
史进跟着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丘小乙胸口,昔日的飞天恶道,就像被扣杀的乒乓球,咣的一声撞在树上。
“小子!你就这本事啊?”
史进收招,朴刀往地上一戳,扬起下巴一脸鄙夷的看着丘小乙。
丘小乙大骇!他本意是借着长河落日的杀势逼退史进,再凭借超卓的速度逃之夭夭,他不相信这个年轻人能和鲁达一样,拥有能追上他的速度。
谁想,最强的杀招,被对方轻松破掉。
“来来来!再跟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史进得意洋洋地叫嚣,他那一击看起来用的轻松写意,实则是王进传授给他的三招绝学之一,已经是压箱底的功夫了。
但敌人肯定不知道啊,他故作姿态,让人未战先怯,这就叫做心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