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又是一日将过,黄昏时王子府府兵拉着成套家具进了西街小宅,且材质都是上等木料,可见四王子府财大气粗。
“唉唉唉,你们这是做什么?”吴明看着开门的府兵指着被抬进院子的东西以为抬错地方了。
“哦,殿下吩咐的,这里所缺甚多,刚好城内有成制的,所以就命我等送过来了。”府兵点头解释。
“这样啊,那还是真是有劳了,这里需多少银钱?”吴明点头,想着房内空空确实需要这些。
“这个我便不知了,公子若是想知道那回头复命时我给公子问问。”府兵摇头未做多想。
“那你问问,回头将钱一并带回去。”吴明说着便打算进去安排摆放。
“啊?不不不,这些是殿下送与府上的,无需钱财。”府兵连忙拦住吴明解释。
“不要钱?那你得先等等别抬进去,我得先去问问姑娘,不然可不能让你们就这样抬进去。”吴明皱眉,而后做了一个下压在手势便向着院内快步行去。
正房内,澜罗躺在床上闭眼似乎睡着了,而床里面凌修却是早就醒了。侧头一顺不顺的看着躺在床榻外侧的人,想着之前对方拿着匕首的情形一动也不敢动,就怕这人起来又要杀自己。
“看出什么了?”澜罗睁开眼双手依旧放在小腹说话时只微微侧了侧头。
凌修见澜罗醒了吓的立刻闭上了眼,至于澜罗说了什么他只当没听见。
“怎会这般胆小,还那般怕疼。”澜罗回过头目光望向帐顶。
凌修装作没听见,一动不动。
“是武润将你送来求医,我救了你,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澜罗想着还是得说清楚的好,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急着将人都打发走,现在这样子还得自己解释。
凌修想着醒来就在这里,在往前,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映像,只记得有一朵花,且记得异常清晰。再往前就是在王子府,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然后就不记得了。
“有人用匕首伤了你,你醒来时正是我给你拔匕首的时候。”澜罗再次侧过头,不过这次是看着凌修,可见凌修还是闭着眼就感觉自己如此有些多余,于是叹道:“算了,同你个孩子说再多你也听不明白。”
“我听明白了。”凌修在澜罗说完之后睁开了眼。想来那匕首便是在西院外扎了自己的东西,何况他也说了是武润送自己来的,无论如何武润都不可能害自己。
“真明白?”澜罗问。
“我不怕疼,就是怕死。”凌修没接话,而是反驳了澜罗开始说的话。
澜罗看着凌修突然有些好奇旁边的孩子在想些什么,这话从一个六岁孩子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你懂何为死。”澜罗不觉得他真懂。
“不会想我,不会回来。”凌修想着凌源,轻轻说着。
“那么怕死你怕的是什么?”澜罗问出心中所想,不明这孩子心里究竟装了什么。
“怕没人会想我,怕有人会想我我回不来。”凌修理所当然的回答。
澜罗沉默了,凌修说那种死是不知与无回。而怕的是孤独,怕那帮人会离开他,或是怕那一帮人舍不下他会如他这般想念一个人想念着他,所以他怕死是怕亲人伤怀,怕自己孤独。
“我没想杀你……我那是救你,我……”澜罗再次解释,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是想让面前的人明白,她从未想夺去他的存在,那只是在救他,只是一个误会。
“是我想错了。”凌修打断澜罗的话主动承认是自己误会了,也怪自己多想了。
“呵,你明白就好。不过得谢谢你,让我更明白为何敬畏生命。”澜罗笑着说道,她想她此生一定会记得面前的人,以及他对死亡的理解与敬畏,人虽小却是让她更懂得了人性。
“谢谢你救了我。”凌修笑着回谢。
“你可真像个小大人。”澜罗从新躺下说道。
“你也不是大人。”凌修下意思回答。
“我比你大六岁,何况你在我眼中也只算个孩子。”澜罗反驳。
“你是女孩子吗?”凌修听着澜罗的声音看着她的穿着疑惑不解。
“你猜?”澜罗笑着拿凌修逗趣。
不想凌修看着澜罗好久只吐出了两个字,且语气很是认真,“幼稚!”
“幼稚?幼稚!”澜罗不可置信的皱眉,这幼稚二字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人用在她身上,如今竟然有人说她幼稚,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无聊的事你还让我猜,不幼稚吗?”凌修笑着问。
“我这是看你小逗你呢,怎么就成我幼稚了。”澜罗真是佩服了凌修的解释,这逗孩子不都是这样逗的吗?怎么到她这反而她幼稚了。
“我不用你逗。”凌修静静的看了澜罗一眼。
“我是看你小,才……”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凌修打断澜罗的话,语气依旧很平稳,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事实。
“你这小东西……”
“你怎么还骂人啊。”凌修不乐意的打断。
“呃,我不是骂你,我……唉!算了,你躺着吧。”澜罗起身直接出了内间,今日算是她平生最无语的时候了,感觉与人论道也没这样无言以对过。
外间伊迦见澜罗出来刚想说什么便见澜罗的表情很是奇怪,一时竟然看的有些出神忘记了说话。
澜罗出了内间静静站了一会,可还想不出是哪里不对,走至桌旁喝口茶漱口再抬头发现伊迦奇怪的看着自己,“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小看他,所以落了下风。”伊迦笑着打趣。
“我也不知哪里说错了,我本意只是想逗他,可是他好像并不是如我想的那般……”澜罗摇头,可又说不清。
“你太把他当孩子了,就像他说你幼稚,结果你感觉他无知,而你却是同样把他想的太幼稚。”伊迦身在其外看的很清楚,感觉挺有趣所以有必要说说明白。于是接着说道:“白天的那些人中并没有他的直系血脉亲人,先不说真心喜欢如何,可那份疼爱与关心显然都怀有一份可怜和同情。他或许常常会考虑很多不该他考虑的事,从他话中能看出他的心智比起与你同龄的人也不逞多让。”
“稚晓惧辞遥盼不期,留影残思归逝何息。放不开,收不了。”澜罗却是把凌修心境看的清楚,却是感叹被他挂念之人是否真是不知,若是知道他受此折磨又如何能安息。
“能有这些依靠多半也是因为他小心珍惜。就像你说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满足一种情,亦或一种欲,除此再无其它。”伊迦想想自己感觉凌修已经很幸运了。
“人道修心,天道修人,他这算是提前修心。”澜罗想任何事都有好坏的一面,只看当下更看重哪一面。
“不说他了呀。方才有人送了东西来,我让吴明收了,拖你的福我们这该有的都有了。奔波一路今晚他们终于能躺着休息了。”伊迦指着门外忙碌的人,想着这人还真没白救。
“风爷爷在这住那么久也不知是怎么过得,也就这房里东西齐全些,若是来客也不知他打算让客人住哪?”说起来澜罗看着院中各处想不明白。
“你想多了,这房里的东西都是我来了以后置办的,前辈的东西就两样,喏,那个木箱子和箱子上的蒲团。自打我来了前辈就没在这院子里住过,这两件东西也就没动过。”伊迦指着房内的一角。
“那还真是洁身不染俗物的清修。”澜罗看着那两件东西有些无奈。
“可惜我戒不掉俗物,离不开舒服自在,不然也想尝尝这无欲无求的感觉。”伊迦想着自己若是清修该是何感觉,想想就觉得有趣。
“越是看不透才会越在意,不尝尽苦毒哪有百毒不侵,身若百毒不侵又何惧消魂腐骨。”澜罗看着伊迦摇头。
“你求前辈来不就为了筹备道场之事,听你这话莫不是还有其他原因?”伊迦听出澜罗话中有话惊讶的问道。
“若只是建道场又何至于求他亲自来,澜家,风家,道门哪里会寻不出可胜任之人。求风爷爷来只是不想他太执着与天道修行。”澜罗无奈摇头不知该怎么同伊迦解释她的用意。
“为何不明说?”伊迦不解的问。
“你会为了百毒不侵去尝解百毒?”澜罗苦笑问道。
“你觉得我傻吗?”伊迦说着白了澜罗一眼,而后又想到风尘是懂非懂的问:“所以前辈也是这般问你的?”
“我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他执着与天道修行已经算是尝了毒,这份执着与他而言与沉迷于世俗钱财权利的普通人已无区别。就如这扇往里开的门,他现在就是抓着门一心想推开,可若后退不放手,这门自然就开了。让他来就是想让他再看看这世俗人的痴心,将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或许他就能明白了。”澜罗作为晚辈有些事看的明白却是不能明说,毕竟得顾忌长辈的颜面。
“那你痴迷与人道是不是也是抓着门不放?”伊迦笑着打趣道。
“哎,可别拿我相提并论,我还未抓到那道门哪来的执着。即便真有那一天,我也会放手,我不会把自己一生都放在一处。落重楼说人本自私,要活的自然自在,我也不例外。我想天下太平,我想世间上善若水,极恶如冰。因为我将要在这世间活很久很久。就像我的闺房,我愿意花些时间按自己的心意去改变它,如此我才能活的自在逍遥!我懂如何爱这世间,也想教会这世间来包容我。”澜罗憧憬着未来嘴角的笑如春日般明媚暖人。
“这就是你大费周章的目的?”伊迦仿佛看傻子般看着澜罗,谁会费那么大力气布置闺房,不是傻还是什么。
“这只是其一,其它的说不清。”澜罗笑容沉寂,摇头不再多说。
“你不愿说我也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侧耳倾听。”伊迦说着含笑起身,想着总不能让澜罗与房内人一直同榻而眠。“虽然这世俗礼教多是权利的附属,可入乡随俗。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床给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