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聚态二维核子？”
X3773端详着手里的黑匣子。无论从哪个方向上看，他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将凯撒说出的名词和手里这个其貌不扬的东西连接起来的点。
可是凯撒却目不转睛，向黑匣子投来如同朝视圣物一般的目光，就像走过地下城时，周围那些黑糊糊的人群看着他的眼神一样。他站起身，神情凝重，即使身处陷入真空状态的空间站，X3773也没有从他脸上读出此刻的焦虑：
“你不该拥有核子。”他缓缓说道，伸出的手在不安的颤抖。
”这个究竟是什么？”X3773疑惑的问道：“我尝试利用机器切割打开它，可是无论切刀从哪个方向进行横截，都找不到落刀的位置，甚至说....”
“别，千万别。”听到X3773的话，凯撒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趁它还处于内稳状态的时候，千万别试图破坏它。在你手里的，是另一个世界，或许就是第一星垣军潜入的那个地方。”
X3773一脸茫然。
“当某一个维度上的大小相对于其他方向，可以忽略不记的时候，原本的三维材料就会降低一维；而如果再有一个维度上的大小接近于零，那就成为了一维物体。”凯撒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太微垣的低维计划只是空谈，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等等，你究竟在说什么。”X3773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举起黑匣子：“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匣子。再说，如果真的像你所说，这里面的结构是二维的，那我现在身处高维世界，不可能看的到它啊。”
“因为它囊括了时间。”
凯撒慢慢恢复了平静，转过身，看着X3773：“没错，我们的世界是三维的。但那是在空间的三条坐标系之外，叠加了时间，才能趋于稳定的时空结构；而如果原本的三维的物体向下坍缩成了二维，但同时保留了所有原有时间的形态，那你会看到什么？”
他的问题让X3773不知如何回答，两人沉默的对视着。
这时，从房间的楼梯处，传来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凯撒看了X3773一眼，语速很快的轻轻说道：“找时间再跟你解释，现在我要你帮我处理一个人。否则你的朋友们，都会为莫桑的死付出代价。”
楼梯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X3773略感不安的皱起眉头：
“谁？”
“她已经来了。”
.....
楼梯口走出了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人。于其说是女人，X3773只能从她长长的、一直披到地上的头发上，勉强辨认她的性别。哈耶克跟在她地身后，脸上掠过一丝嫌恶的表情。女人全身被一层惨白的薄薄石灰覆盖，两侧脸颊抹上了两个血红的手掌印，眼睛深陷在浓重的黑色眼影里，浑浊得分不清瞳孔在哪。只见她托起身上如同百叶窗一般脏兮兮的碎条衣服，走到凯撒面前，无视一旁急忙让开的X3773，对将军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老大，你找我？”女人发出刻刀划过玻璃一般的刺耳声音。
凯撒安静的坐倒在沙发中，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大祭司，我听说你和你的信众，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营救平民？”
女人直起身子，头颅刚刚昂起，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姿态：“没错，是我下的命令，把上面的那些苟延残喘的人一律处死。”
凯撒向后靠了靠身子：“可是我记得当初是同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的。”
大祭司突然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情况有变，我的人现在...没法控制。”X3773注意到她的语气中夹杂着某些闪烁其词的成分：“分配完武器，上去之后，他们全都跟疯了一样，根本不听我的指挥....况且，现在的情况，空间站冰层已经慢慢成型，能见度那么低...根本没办法分辨究竟那些是平民，那些是....治安警...”
凯撒看了大祭司一眼，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但是你应该知道。”凯撒平静的回答：“整个净化过程长达七夜，如果库塔什派违背了我的命令，从明天开始，我可以切断对你们所有基础品供应，然后把你们丢在上面的世界里活活冻死，或者憋死，或者干死，随你们自己选择。”
“别啊，老大。如果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个人就好了。”大祭司突然央求起来，刚才那种凛然的气息瞬间从她身上消失不见：“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当初忠心耿耿的来这修建空间站，结果欧若拉刚复建落成，就被当成垃圾一样被废弃。这么多年，只能躲在地下，仇恨一点点积累，最后爆发出来。要怪，只能怪上面那些人自己。”
凯撒冷冷的注视着大祭司的脸，什么也没说。
“.....况且....”大祭司想了几秒，接着解释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上面那些人？为什么不把他们连着那些武装警察一起处理了？只有上面的人全部灭绝干净，我们才有机会爬上去。”她举起一只干瘪的手指，对准房间的天花板：“上面本来就是我们仿生人建造的，是本该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只是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凯撒打断了她：“你不会改变库塔什派的行动方针了？”
大祭司脸上扫过一片阴沉，使得她原本就狰狞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怖。她缓缓直起身子，看了看身后的X3773和哈耶克，冷冷答道：
“如果你坚持的话，只能把我杀了。但到那时候，我的人，不会再敬仰你，也不会再跟随你。我们的人口是整个地下城三分之一，失去了我们的支持，我看你那个温馨的避难所，也维持不了多久。”
X3773感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注视着大祭司的背影，准备履行诺言，削断她的身体。可是坐在沙发上的凯撒却对他使了个制止的眼色。
“你多虑了。”他轻松的笑了起来，驱散了刚才那阵尴尬的气氛：“无论何时，我们都是坚实的盟友，我不会对你做任何惩罚。但是....有个问题，作为打乱预定计划的补偿，你需要替我解决一下。”
大祭司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等待着凯撒开出条件。
“有几个人欠了我一笔债，到现在还没支付。”凯撒站起身，踱步到了X3773面前，神秘兮兮的看了他一眼，对大祭司说道：“不妨麻烦你....”
大祭司舒了口气：“没问题，你想要他们怎么回报？”
“老规矩。”凯撒指了指面前一脸茫然的X3773，转过身：”对了，把这个人带着。“
大祭司打量着X3773，仿佛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地窖里还有他的存在：”军用仿生人？处理几个人，用得着他吗？”
“以防万一。”
接着，凯撒将老城区一处叫穹光的酒馆坐标共享给了大祭司和X3773。
大祭司微微颔首：“好，我今天就把他们的躯壳带回来。”说着，走出了地窖。
看着消失在楼梯尽头的大祭司，X3773不解的低声问道：
“将军，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动手？”
“别急，到时候你会收到信号。”说着，他从X3773手中接过了黑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这个，暂且放我这里。”
X3773有些犹豫，可凯撒抬起胳膊，对他摆了摆手：“去吧，你和你朋友的账，结清了。”
....
X3773跟着大祭司离开了地下城，登上了一辆破旧的装甲车。车上8人全副武装，穿着厚重的聚热服，手持武器，双腿由于兴奋，不时地抖动。大祭司甩给X3773一套简易的防护装备，命令装甲车启动，缓缓地向凯撒提供的坐标驶去。
此时，整个空间站已经降到了零下70度，到处弥漫着微若尘埃一般的冰晶，悬浮在半空之中，仿佛给整个欧若拉罩上了一层静止的透明幕帘。穿过其中，夜幕看起来显得有些明亮，黑夜被染白，呈现出灰蒙蒙的色彩，街道两旁的路灯，在浮冰构成的‘大气’中投射出隐隐约约的亮光，仿佛一个个刺透浓雾的冰山一角，提示着这里在数十个小时前，还是人类生存的城市。
装甲车驶向目的地，一路上非常颠簸，仿佛地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X3773从窗口中探出头，看到车轮之下，各种崎岖坚硬的小丘陵，如绵长的山脉一般伸到了道路尽头。
“那些是欧若拉原生人的尸体。”大祭司在脑机中对X3773说道。
他缩了回来，看了看面前这个神情激动的女人，和一旁兴高采烈的士兵，有些厌恶的问道：
“你们就这么恨生活在地上的这些人？”
“我们不恨它们。”大祭司平静的回答。
“那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就因为他们当时强制你们退役？”
大祭司冷笑了一声：“你觉得狮子是因为仇恨才会猎杀羊群的吗？朋友。”她不屑的瞥了一眼X3773，一旁几个士兵端起武器，激动的向车外射击，子弹击中路上起起伏伏的丘陵，表面出现了一团类似雪中梅花的红色斑点：
“身为仿生人，只有把其他种族当成食物，才能延续下去。我们是这样，老大，他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定期的把活人的身体重新嫁接到自己身上，老大早就完了。”
X3773意识到她口中的老大是凯撒，有些不安的问道：“活人的身体？...你的意思是？”
“把原生人杀了，然后将脑机移植到他们身上。”大祭司轻描淡写的指了指身边的士兵：“我们都是这样做的。仿生人不配永生，没有更新身体的工厂，所以只能借用原生人的了。”
X3773向后靠了靠，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大约行驶了40分钟，装甲车抵达了目的地，停在穹光酒馆的门口。士兵们兴奋的卸下保险，从车里跳了下去。X3773跟着他们，走下装甲车，四下观察，试图可以找到某些凯撒提前设下的信号，提示自己可以动手杀了同行的这批人。可是周围，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没有。
这时，大祭司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指着酒馆破碎的玻璃门：
“走吧，你先进。”
X3773叹了口气，放弃了寻找，低头走进了酒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