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平仓出现了盗匪,很快就惊动了城卫军大营。越来越多的兵卒涌来,将程嗣年一行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他们个人武力远远高于这些兵卒,但在枪矛围困中杀十个二十个人又能如何?只要被刺中一下,就会被慢慢耗死。况且还有一个使斧的好手紧盯,这让他们必须专注应对。
远处正往这边赶来的城卫军小队都高举着火把,远远看去就如一条条火蛇。如果被这么多人都看清了样貌,那他这个牙军指挥就真的回天乏术了。程嗣年忌惮的绑上了口巾,他开始害怕了。刚才敢毫无顾忌是因为对方人少,只要能拿身份暂时震慑住那两队城卫兵,就能寻到机会将其全部杀掉灭口。但那些该死的丘八压根就不信自己是堂堂指挥使!见鬼,现在事情已经惊动了大营,逃不掉就是死。之前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要在今日一朝被毁?
不!绝对不能被困住!绝对要逃出去!程嗣年疯了似的咆哮一声,运足内力一刀劈出,将身后一座用竹条绑紧固定的粮垛斩爆,麦粒飞洒出来。漫天飞洒,这一迷眼的工夫程嗣年踩着自己一名部下的肩膀腾空跃起。跃得很高,中间躲过了几次来自下方的戳刺,一个翻滚就跳过了城卫军所的重重包围。而那名被他踩着肩膀借力的部下,却是吃不住力,身体一软跪倒在地,顷刻间就被四面八方的长枪捅成了刺猬。
程嗣年不再管顾身后,才一落地就拔腿狂奔。只要能逃离这里,就还有一线生机,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他心中不停的谩骂,畜生畜生!为什么自己要来烧义仓?这么大的义仓又有人时刻看守,要一把火烧了何其难也?这他娘的是什么馊主意!明明冯家人都去了秦府,根本没人来把守晋平仓,那这多出来的一群人是怎么回事?他娘的!难道是被人出卖了?畜生!
身后的追兵跟的很紧,竟然还能听见马蹄声,跑不掉了跑不掉了……程嗣年在一处转角突然滚下堤坝,钻进河边的芦苇丛中。小心的屏住呼吸,从芦苇缝隙里盯着河堤上的情况,希望借此躲过城卫军的追击。他手中的戒刀已经缺了好几道豁口还有不少地方都卷了刃,但还是将其视为生命最后的保障紧紧握在手里不愿扔掉。这种脆弱的刀他用起来极不称手,但因为是制式装备,从伤口看不出太多信息有较强的隐蔽性,这才使用的。再说这趟本就是宰几个放哨的把火点着了就行,根本也没做好械斗拼杀的准备。要不是事关成败关键又刚好人手紧缺,他今日压根就没必要亲自过来。哪能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害惨了啊!
眼看追兵将近,他在思考着如何才能逃走时,突见两道黑色人影闪出。河堤上的一个目测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他故意站在半道上回头张望了一阵,见追兵发现了他,便领着追兵跑远。而瘦小些的却直接冲自己而来,一个跃身滚在了自己身边。
“多谢少侠相助!”程嗣年小声说道。他口上这么说,但手里的戒刀却捏得更紧。对方只要有什么轻举妄动,就会立刻砍过去。
黑衣人拉下面罩,竟是个俊朗的少年。他低声回道:“现在说谢还太早了,此刻还没脱离危险!我们是钱家主专程请来接应您的,指挥大人您看还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钱秋越?”
“正是!这是信物。”少年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那好,我们先去码头!”程嗣年看到玉佩紧绷的右手才稍许放松了一些。
“码头?去哪?”
“平陶……不……等等。”程嗣年开始思考起来,去平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整个太原府都不安全。
“指挥大人?”
“去河中……”
“河中?蒲州?那这边的兄弟怎么办?”少年抬起头问道。
“被包围的已经管不了了,那些人是某的私兵都是些黑户,所以查不到程某头上。只要过了平陶就能安全,救命之恩程某日后定当重谢。”程嗣年明白少年的意思,于是稍作解释。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虽然这群辛苦培养的部下就这么牺牲掉太过可惜,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枉养兵千日。
“那就好,事不宜迟我这就护着将军先到平陶。”少年冲程嗣年点了点头。
“先去码头等等。”
“走晚了恐怕码头也会被城卫军给封锁。”
“无妨,程某自有安排。”
秦城这边大局已定,乞巧宴自然也不了了之。王潜的一通七分真三分假的质问,令钱方允的任何话语都没了说服力。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说对你任何事都心知肚明的人要揭你老底,抓着证据确凿的关键问题随便添油加醋点什么私货进去,你是反驳还是不反驳?
所以后半场基本都是王潜的个人表演,一通质问数落,证据陈述,杜撰编排,听得秦城都眼皮直跳。就跟听历史爽文一样,明知道他说的不对,但又找不出不对在什么地方。
这时街道上锣声响起,宵禁的命令打断了宴会。众人没有理会已经无力站起来的钱方允,各自乘车回府。秦城离开时并没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更没对钱方允多说任何没必要的话。只对大堂交代了一声钱公子喝醉了正在休息,让云雁楼的伙计不要着急进去,等他多休息会再送他回去。
胜利这种东西,没必要挂在脸上,更没必要表现给败者看。反正今夜过后晋阳民商的格局会重新洗牌,以钱家为首的情况将不复存在。商人一旦失去了信誉将什么也不是,有些生意或许还能维持下去,但想更进一步发展是不可能了,还得时刻提防着可能会从从四面八方任何一处捅来的刀子。其实他们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不总想着利用别人自己也无机可乘,也不至于像在这般被人彻底撕下遮羞布。
况且雁楼的胜利根本也无足轻重,真正的战场并不在此地,所以秦城还得赶去下一个地方。
“嘿,不知道回去我爹会不会气吐血?”王潜陪着秦城踱着步子。身边不断有车马经过,也有一队队城卫军来回奔走警告着各行人快些回去,禁止出户。
“你就这么恨你爹?”秦城向王潜身后看了一眼说道。
“那当然,他可是我最恨的人。”
“得了吧,今日你明明可以不出来的,干嘛还要说这么多话?”秦城又瞥了眼默默跟着王潜的女孩。
“王家更强大了也有好处不是?”
“嗯……话说这是什么时候捡回来的?”秦城用下巴指了指那女孩,问道。
“啥?哦,她呀……你猜猜她什么身份?”
“猜?还能是公主不成?”
“哟?”王潜双目一睁,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
“猜中了?”
“怎么可能,她就是我爹买回来一个婢子。”王潜摆了摆手,笑道。
“行……”秦城肯定不信他的鬼话,但既然不愿意说那自己也不必多问。
这时一辆马车掠过,突然窗帘拉开,一位女子探出小脑袋。双马尾的发辫被风吹得捂在了脸上,但她没来得及去捋顺,只是着急的叫到:“秦公子!?”
“秦公子!”接着又是一位女子从窗内叫了一声,马车随即停下。
清儿,桃儿从马车上下来,小跑到秦城面前一脸慌张惊魂未定的模样。
“秦公子,晋平仓出事了!”是桃儿先说话。清儿握着拳头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秦城颔首,并没露出太多惊诧之色。
“有人想纵火,但是被陈家公子给制止了。”
“?”秦城原本平静的面孔突然充满了惊愕,然后侧目看着王潜。
“啊呀!可是那陈修玉?”王潜焦急的问道。
“对!正是他!”
“他死了?”
“没有!陈公子现在和小姐在一起,他们应该刚路经这里。据说闹得很大,现在宵禁就是因为这个。”桃儿焦急的说着。
“没死?那那那……看来是多亏了子凡兄呀,不然义仓的损失可就……”王潜锤着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
“这些话回头再说,赶紧先过去吧。”秦城皱着眉,立刻打断了王潜的话,要求桃儿马上带自己去和冯雯汇合。
“对!事不宜迟,一同过去看看!”王潜也附和一句
“……”
“……”
“喂?我也可以去啊!喂!带上我呀!啧……没意思。”
………………车马远去……
汾河上金铁碰撞声,厮杀声依旧持续着……
对方又增援过来的数十人,同样没用弓箭,都是直接冲上甲板和秦家众人展开白刃战。妍儿长刀舞动架开刺来的长枪,纤细的身体在众人围攻下灵巧的穿梭闪躲宛若游鱼。看准时机跃身而起,踩中一名匪人的脸跳起丈余。她在空中翻转身体借助旋转的惯性和重力猛然向下劈斩。下方的匪人立刻横过手中钢刀架住攻击,噹的一声刀刃相碰溅出火花。
那匪人顿觉虎口一麻,腿部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单膝跪下。万没想到这女娃娃的招数会如此刚猛,力道之大连他都只能勉强接住。但这并没结束,只见少女一脚踩中刀背猛然让长刀再次爆发出巨大冲力,这一下直接斩断钢刀将那人握刀的整条右臂齐肩劈了下来。
“啊!!!啊呃……”
那匪人跪在地上痛呼,就感觉有微风徐过,然后他的惨叫戛然而止整颗头颅飞了起来。原来是少女已轻盈的落在甲板之上,对准他咽喉的一击横斩结束了他的痛苦。同时这招也清出了一片扇形范围,迫开正欲围拢的众匪。
“这么多大男人围攻一个小女孩真不害臊。”妍儿笑着说道。
“上!别让她喘气!”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接着便举刀飞扑了过去。
少女侧身躲闪,那人一刀砍空,扑倒在甲板上。正要爬起便被长刀从背后贯穿身体,将他钉在地上。鲜血从他喉中涌出,惨叫声逐渐便得模糊不清。
妍儿将长刀抽回双手反握,举起刀柄。因为刀身太长,刀尖此时斜垂在甲板上。她的目光透过遮挡在面前的双臂和刀身,观察周围。随即笑着说道:“应该一起扑上来的,这样我就没办躲了哦。”
那群匪人没有立刻动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才提着兵刃一起冲了上去。十把刀剑同时挥向少女,这一下定能将她所有退路封死。
然而少女却没有躲闪动作,只是抬起匀称纤细的右腿猛然抽向刀背,一道亮眼的寒芒爆出……。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众人都没看清楚,在最后的意识中似乎有见到一轮圆月出现。接着他们便发现前冲的力气陡然消失,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而那轮圆月也在意识里变得淡薄模糊。在离少女还有两尺距离时脱力下坠,落在了甲板之上。而他们的下半身却都还留在几步之外,以各种姿态凌乱的倒在地上,排成一个圈。
“鬼!!鬼啊!!”现在甲板上只剩下三个匪人,他们是刚才慢了半拍没来得及冲上去的。但这半拍稍慢,却让他们都活着见到了那恐怖的一轮满月。现在已被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的想要往水里跳。他们只是普通的私兵,根本不具备正规牙军的意志力,此时战意全无,只想着逃离此地,逃离这个屠宰场。
可现在想跑,哪里还能跑的掉?妍儿身法飞快,几步就冲到那几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