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一声‘让开’,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莫名的压力和气势。
蓝衣道士被这一喝震慑住了,硬生生的止住掌势。
“没工夫跟你闲扯,赶紧说一下你们用的是什么药。”秦城挤开道士向躺在地上的病人走去。他脾气好但不代表没脾气,现在救人如救火一刻都耽误不得。
冯雯紧随其后,她也被秦城刚才那声厉喝给吓到了。这两个月来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受了伤疼得脸色惨白,依旧还保持着淡定自若的神色。看来是真急了,难道他有医治的办法?治病非比经商,这事开不得玩笑。看秦城的架势似乎要亲自医治这些肠辟病人,肠辟之症即便是熟练的大夫也没把握治好,医死人的情况时有发生。大夫医死人还可以说是病人无药可治,若是一个普通人将人医死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冯雯心里有些忐忑,于是试探性的问道:“秦公子竟懂医术?”
“不懂。”秦城随口答了一句,便开始摸着病人的额头试体温。医术他确实不会,顶多只能算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冯雯面上僵住,被这一句‘不会’噎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药什么药的问个没完。治疗下利者当以乌梅、诃子、五倍子、配以黄连、木香、甘草同白术山药煎煮。”那位山羊胡老头走了过来,站在帐门处堵住出口,并冲秦城伸出枯瘦的手掌。
秦城不解。
“给钱啊,你小子问的药方已经告诉你了,但这药方可不能白给。必须给钱!你还别想跑,老夫身子弱,你要是敢碰一下老夫立马躺下起不来!”老头死死盯住秦城,一副不给钱休想离开的架势。
“额……”秦城懵了,这,这就被碰瓷了?但随即摇了摇头道:“药方不对,还要钱?”虽不通药理,但是这老头所说的药方和自己知道的并不同。
“哈,不对?看来老夫行医的这四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你小子是想赖账吧?”灰袍老头一吹胡子,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治病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说自己的药方是错的。
秦城懒得计较这些,直接说出了一副方子:“白头翁三钱,黄柏两钱半,黄连一钱,秦皮两钱半。二老请立刻召集所有大夫煎药,这些药材货仓里都有备。”
白须老头听完这幅药方先是一愣,然后向身旁的老道士看了看,就见对方也是满脸诧异的表情。他们两的脾气臭了些,但那也很好理解,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跑来医帐对正牌大夫指手画脚,换谁也不会有好脸色。这就像后世的甲方跑到广告设计员身边胡乱指点一通,说要做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还必须低调奢华有内涵,换你只怕连提刀砍过去的冲动都有。但他们肯定也是有真本事的,别的不说就看这二位的造型,道士道骨仙风颇有隐士高人的气派,而那白须老头虽然邋遢但身上的味就像成日泡在药缸里般,这种人对药理还不了若指掌?所以一听到这几味药名,他们立刻就能理解药物的作用,思索片刻也不多言语便转身出了医帐。
一旁的冯雯也是惊呆了,美眸悄悄的瞥了一眼秦城。虽然她不懂药理,但看到那两位大夫的表情也知道肯定对治疗肠辟有用。突然感觉这位秦公子无所不能一般,不管是商谋还是运筹,又或者是他那些稀奇古怪但又切实有效的思维方式,甚至在见识学问上也非同一般,这样的人自己平生未见。于是心中对秦城更添好奇,想知道他究竟还会些什么。
这个药方秦城能记得只是巧合,因为他前世对中医行业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投资。其中一个重要的课题就是白头翁汤,经过临床治疗发现这是除抗生素药物以外治疗痢疾的特效中药,效果甚至还要优于抗生素。而这种药早在东汉时期就已经出来了,记载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这本书我国第一部临床医学的巨著,可惜受时代影响书籍传播方式只能靠一本本的手抄,这一抄就抄得错漏百出相当一部分药方都没法使用。而当《伤害杂病论》成书之后作者张仲景去世,此时纸张还未普及,印刷术还没发明出来,于是原书亡失抄本不全。特别是唐朝之后的五代期间也就是现在这段时间,连年战争使得该书一直处于一线单传的状态,别说普及就是传延下去都很勉强。直到北宋正医局成立才在无意中翻出这部书的竹简,经过重新校订并以雕版刊行,这才结束了此书长达八百余年的传本歧出,条文错乱的局面。
而唐时的药王孙思邈虽然将《伤寒杂病论》中的大部分药方都做了重新收录,成书《千金要方》。可面临的问题同样如此,流传方式太窄得不到普及。直到宋朝一州一县也未有几家能拥有此书,即便有也难以示人。在纸张普及的宋代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医学传承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所以这个乱世中的大部分大夫即便知道有这味药汤也不敢随便用。因为普遍的医书中对这个方子用药记录都有误,连刘备、李世民这种身边御医无数的君王都死于痢疾,何况是普通人呢?于是当秦城将正确的配方说出来时,二位大夫先是不屑,接着感到万分诧异,然后立刻出了医帐。秦城也没多嘴交代用量和服用方式,这些事相信他们要更专业一些。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完全可以将这些人治好,可问题就在这里,当前最缺的就是时间。按何金来所说这些病患是从数日前就开始有了病理反应,此时是爆发期,正常情况下发病十日内就会出现死亡。若这让紧盯自己的钱家知道了,最多还有七日他们就会煽动官府人员前来巡察,且不说出现死亡的情况,单就一群躺在地上染疫未愈的人,也足以让流民的安置工作被叫停。况且钱家的目的可不是单单破坏安置工作,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编排些什么罪名出来可想而知。
因此保险起见必须在一周内治好这些病患,单靠白头翁汤已经不够了,必须有其他药物辅助治疗。而这件事只能由自己出马,因为要用到的药物在这个时代里除了自己无人可以做出来。
“秦公子!?小姐?”清儿的声音自帐外传来,她去寻找秦城所交代的东西,现在回来却发现迷路了。刚才来时比较匆忙,而这一矩矩的帐篷都大同小异,医帐也有好几个,天黑后更是难分清到底在哪个医帐里。
“冯姑娘。”秦城叫住正想替病人换湿毛巾的冯雯。她现在已经发现自己在治病一事上帮不上任何忙了,所以找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干干。
“跟我来。”秦城说完便走出医帐。
“嗯……”冯雯点了点头,将毛巾搭在一位病人额上便跟了出去。
只见清儿抱着一个装满各种瓶罐碗钵的木盆站在路边,朝着另一侧的帐区叫唤着。冯雯看到这情景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走了过去在清儿脑袋上敲了一下。故作嗔怒的训斥道:“冯府的婢子什么时候这么笨了?”
“小……小姐,清儿迷路了……”清儿低着头弱弱的说道。
“你刚才上哪儿去了?半天没见人。”
“清儿……清儿去了库房,还有……厨房……还有,还有……”
“厨房?”冯雯脸色有些不好看,听清儿提到厨房就想起那次在秦府清儿跑去人家厨房偷吃的事情。
“都在这里吧?”秦城上前两步从清儿抱着的木盆中取出一个瓷碗端详着,这是一个大汤碗,重量可不轻。木盆里装着十几个碗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这么重真是难为这个小丫头了。
“唔,清儿有些转糊涂了。不过秦公子你要的东西清儿应该都取来了,你检查检查看还有没有什么缺漏的。”清儿努力的抬了抬怀中抱着的木盆。
“不用,清儿心思细腻不会有错的。”秦城微微一笑,将清儿怀中的木盆接了过来。
“秦公子,我来拿!这样折煞清儿了!”清儿发现手上一轻,立刻想将木盆取回来。
“别抢,这些东西可不能摔碎了!”秦城将木盆高高举过头顶,清儿够不着又听到秦城说这些瓶碗很重要,也就放弃了。
“谢……谢谢秦公子。”她有点乱,不知不觉耳根多了一抹红晕。少了木盆更是觉得手足无措,于是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角怯怯的看着地面。
清儿的小动作秦城并没注意,他不知道随口一句夸奖会令清儿开心莫名,更没觉得帮一个小女孩拿重物会有何不妥。回头对冯雯说道:“好了,时间不早,我们先得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这是要做什么?”冯雯蹙眉问道。
“制作黄连素。”秦城顿了顿,见二女并不理解便补充了一句:“治疗肠辟的另一种特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