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雨前雨后的风总是特别喧嚣,是从小就习惯了闹的孩子,穿梭在群山间大声地嘻嘻吵吵。你伸耳去听,恍惚间真像有人在对你传话,再细细辨认终才发觉不过是些不知味的杂音,换了个性子洒脱不耐的,或许还会开口骂上几句混账。
风吹上山尖又顺着山体流入留真观的书舍里,经过一路上各个楼亭殿堂的教训,它也晓得了书舍里的书都是些宝贝玩意,只敢轻轻地进来又轻轻地出去。数它留下的痕迹,最多不过是把几本书册的封页吹起一些,把正打坐那人的道袍衣角吹扬一会。再数就没得数了,毕竟是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嗯……呼。”正打坐的的陈之晋结束了一天的修行,长吸口气口缓缓吐出来,张开的眼睛里流光不止。
书舍外有人一直候着,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开始敲门。陈之晋出去一看,原来是自己那十三师兄。
近三个月的时间,两人倒是偶尔会遇见,但大多是点头之交。陈之晋按照留枕老道说的,没有刻意去结交这位十三师兄,也没有刻意不理他,只给他留下个没机会深聊的印象。至于那两个童子,回山后就没了踪迹,留枕说是两人有了洗气丸,已经开始想办法结丹了,正在苦修呢。
倒是被十三师兄带回来那女娃子刘喜泣,十四岁的年纪,长得也好看,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故意为之,见了陈之晋总要低下头,不舍得叫陈之晋看清楚她脸上的风景。陈之晋未辟谷时两人由观里中年人牵线,经常在一起吃饭。陈之晋心疑是中年人懒得提两个食盒跑两处地方,留枕老道却心疑是刘喜泣使鬼招。
两人共食不过十几日,陈之晋就修行大进,入了辟谷境界。这之后陈之晋就住进了书舍里。明面上陈之晋说是在苦修兼苦读,可实际上就只是在闷头苦修,这整间屋子二十几个书架子的书早就被陈之晋摸了一遍了,哪里还需要费神去苦读。
差不多快有两个月未见了,这时十三师兄来找陈之晋,不大可能是专门来套感情,陈之晋心里猜测他是有事要求自己。十三师兄性子也急,马上就开口证实了陈之晋的猜测。
“师弟这苦修的劲可真是让师兄汗颜,我去你住处好几次都见不到人,想和你聊聊天都没个机会。后来知道你在书舍里苦读,师兄都差点准备闭门苦修去了。”三师兄眉头皱了又张开,灵活地重现自己找不着小师弟的焦急样子。
可陈之晋不上当,他大略晓得自己十三师兄脾性,往前走路遇到都不会与自己深谈,岂会特意去自己住处找自己聊天。估摸着只是说辞罢了,再多寒暄几句,这人的真正目的自然会自己暴露出来。
“师弟啊,这书舍可是观里最宝贝的地方,你怎么说动留枕师叔的,居然能长住在里头?”十三师兄又故作惊讶道。
“十三师兄说得过了,只是老师知道我喜爱读书,没书读就静不下心,不利于修行,所以打发我来这里头修行罢了。那里头的书,我可是根本不敢随意动的,要看哪些书还得知会老师一声。”陈之晋大致知道十三师兄的目标了,无外乎就是背后这书舍里的几千本藏书而已。
陈之晋与他不熟,自然不准备帮他的忙。所以陈之晋编了个骗局,用来免掉十三师兄托他偷书的可能。果然陈之晋一说完,十三师兄面色就有些暗沉了。陈之晋只心呼好险,这人原来真打算让自己帮着偷书。
“呵呵,认识这么久你还叫我十三师兄,直呼我名就好,叫我刘让。”刘让眼珠子一转,脸上像被人换了面具,方才的阴沉不见了踪迹,“都是同辈人,你以后有事就来找我,师兄我别的本事没有,就鼓捣丹药有几条门路。师兄前阵子送你的洗气丸用完了吧,师兄又弄了三瓶来,你收下。可不要不舍得用,都是同门,以后师兄再给你弄,不缺的。”
三个青色小瓶被刘让捧着推给陈之晋,瓶子里叮叮当当响,装了不少药丸。陈之晋伸出手掌抵住,没有收下。他深信自己脑海里那些书的说法,不敢轻易服食丹药。先前刘让托留枕送的两瓶洗气丸现在还放在陈之晋住处,一颗都没少。
“刘师兄,之前师兄给的丹药我都还未用完呢。”陈之晋拒绝道。
“还没用完?”刘让不信,“就几十颗,你两个多月过去还没用完?”
“我这人比较懒,没了老师监督,所以打坐修行的时间少,丹药用得也慢。谢谢师兄的丹药,但实在不必要再送了。”
“嘿,你这人,怪……真怪懒的,那就先这样吧,等你缺了,只管和我说,洗气丸管够。”刘让本想骂人,忍了忍又憋了回去,“师弟,这书舍里有几本书是说的修行方面的,你知道吧?”
书舍里的书,共有几千本。大多是留枕的私人藏书,有凡间精怪志记,有文人史书,也有互评诗集文集,关乎修行的书倒只占了少数,陈之晋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二十几本。
“见过,未曾读过。”陈之晋撒谎道。
“师弟这就太傻了。修道就是该争,你是得了多大的福啊,被师叔安排在书舍里修行。还不抓紧时机把那几本书看了?”刘让费心劝导道,“师叔他们修道也是看的这几本书,咱们看了只有好处没有害处的。”
说着说着,刘让话里的意思就变了,变成了“咱们”一起看书。到这地步,刘让的目的已经彻底清晰,就是想让陈之晋把那几本跟修行有关的书偷拿出来。
“师兄莫说了,老师不准我看,我是绝对不会去看的。”陈之晋直接拒绝了。留枕说刘让不是个好东西,今日陈之晋才真晓得了原因。竟然叫陈之晋偷书,还用丹药来收买他,这种人怎么能有好品德。
刘让见陈之晋赶在自己开口前就把话头掐了,心里暗怒。可他不愿放弃,他师父收了他就外出云游,一百多年都未回来,只丢下他交给留枕老道安排。可留枕却发觉他心性阴德,所以根本不待见他,又把他丢给门下徒弟教导。这一来二去,弄得刘让对修行一事总是半知半解,也没个老师请教,所以就一直盯着观里那书舍。
这回他瞧见了机会,决意不肯轻易放过。陈之晋现在拒绝了他,他自然还有其他招数。正是明的快的行不通,他就要用暗的慢的,使个美人计,把陈之晋骗了就是。
“师弟,师兄筑基已过了快百年,对这些事情都不太记得了。正好你有师叔教,不如你顺便教教我家里那女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