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当初陈之晋与留枕老道初见的那宫殿里，一样的简朴、古韵，只是没人烧香、煮茶，使得这块地方添了冰冷少了温暖。留枕把陈之晋送回房间，男子则叫那两个童子自行离去，而后男子就领着自己家族的女娃站在这宫殿里候着。
“女娃娃长得倒是乖巧，把手给我，老道儿瞧瞧再说话。”留枕老道到后不理男子，先对女子说话，故意要将男子晾在一边。
女子扭头看男子，男子笑道：“这位是我们道观的主人，你不要怕，只须听师公话就是。”
得了准允，刘喜泣羞怯怯地将左手伸出来，另一只手把袖子往里提了点。没提多少，提多了该被说放荡，提少了又是当不得体面，这女子心里把握得正巧，仅把衣袖提到手腕往里两厘米处。
留枕老道两指摸上刘喜泣的腕脉，仰头思索一番后松开手，小声笑了笑，就去寻自己那桌子，施法唤出清水洗涤茶具，面色认真，仿佛忘了周旁有人。男子心里明白情况，亦小声使刘喜泣出殿外等候，然后自己恭敬候在留枕老道身左。
“这资质，差了些。已经过了修行时候了。”留枕老道慢悠悠说出问题所在。
此事本是早已心知，可被留枕真地说出来，就真正有了定论，男子心里像天上的云彩落在地上，高飞的心原来竟全掺杂了棉花，轻落落的。可转眼那些白棉花又自生地变成了银白的矿石，一嘭一嘭地砸，男子脑里悟出个原已想好的道理。
“师叔，刚才路上见的那少年是谁，年前我走时未曾见过啊。”男子面容变成秋天的花，要多柔就有多柔，要多和气就有多和气。
留枕几百岁的阅历，哪里不晓得男子划开话题的用意，只冷淡道：“你祝纯师叔家里的孙儿，就在你离山那日被送上来的。近来由我在观里调教他筑基。”
“呵呵，那算来是弟子的小师弟啊。正巧下山得了一瓶洗气丸，待会弟子就去拜访小师弟。”男子乐呵道，手里摸出来一个青色透亮玉脂瓶。
“交与我吧，一会儿我送过去。你在观里同辈中排行第十三，修行却在最末，还是少识些人，多专心修行吧。”留枕教训道。
“师叔教训的是，弟子自会加紧修行的。可观里难得收人，又是与我同辈的，弟子还是很想见见的，不见到怕是安不下心修行。”
留枕皱皱眉，男子提起陈之晋就是要提醒留枕，观里已有少年入观的先例，目的还是要弄个少女入观的准允。可看留枕老道没有松口的迹象，男子就只好胡缠着非要去见陈之晋。留枕叹口气道：“罢了，收起你那些个心思。这女娃要留下就留下吧，归你门下，自己教管去。”
“多谢师叔！”男子一听留枕答应刘喜泣留在观里，面上的花朵真地绽放了，上一刻还是秋天泛黄的枯朵儿，一下子遇见春风，立马染上久藏的青纹，摇肢摆尾起来。
有了准信，男子行礼就要出去找刘喜泣报喜，跑出去一半又转回来，从怀里再摸出一个青色玉瓶子，讨笑道：“不瞒师叔，这洗气丸弟子一共得了六瓶，两瓶分给我那两个顽徒，两瓶给喜儿用，还余两瓶就打算送给小师弟的。刚才拿出来一瓶，现在再补一瓶，这就两瓶了。师叔记得给小师弟啊，跟他说是我送的就行。”
补完礼物，男子又转身离去，脚步轻盈得让人以为他要直步上天去。留枕老道收拾了东西，去找陈之晋。
“方才那人，是你十三师兄，他送了你两瓶洗气丸，倒是正好用得上。”留枕道。
“师兄？”陈之晋疑惑道，“观里还有人吗，师兄人挺好啊，待会我去谢谢他。”
“观里老一辈就我，你上祖，还有个不知道死没死的混蛋。你这辈有二十几人，都早就筑基结丹了，有的去凡世修道，有的则在观里闭门苦修，所以你难得见到。”留枕解释道，“这老十三你往后大概会时常见到，但只要有个见面点头的交情就好，他不是个好东西，你别和他混得太熟。”
“不是个好东西？”陈之晋惊讶道。来观里这许多天，留枕在他面前一直温文尔雅，做的事都是焚香、煮茶、看书，这还是第一次当他面出口骂人。
“他那心思全不在正途上，自然不是个好东西。我让你不要和他深交，还有一层原因。”留枕顿了顿继续道，“筑基完成只以金丹出现为准，金丹气息越是纯净厚重，你的寿元就越是长久。世上有种丹药，可以助人结出的金丹气息更加纯净。这种丹药观里只能配出三颗了，果儿和枚儿今明两年就会用到，自然有他俩各一份，剩下一份我自是要给你。现在他带回来个女娃子，那孩子仙根没你好，没有洗尘丹恐怕结不了丹，到时候他肯定要闹的。你留意些吧。”
“老师，我没有那丹药也可以结丹，不如就给那女子吧？”陈之晋稍稍思考后说道。
他心里清楚，所谓的筑基、名丹其实都是虚假的，这期间的寿元也都是虚假的，只是前人为了悟道朝神想出来的上天阶梯罢了。留枕说用了洗尘丹会增加寿元，恐怕只是洗涤身内灵气而已。这种事，他本就打算加长筑基时间，自己就能做到。再加上所谓药毒共生，他脑海里的经书就说了筑基是在打造修行之根本，断不能轻易服药，而且要尽早辟谷，连凡食里的杂毒都要避免入体。
留枕不知陈之晋心思，只以为陈之晋是少年心性，想对那女娃献殷勤，呵斥道：“修行之途如破浪，你今日舍一帆，明日舍一桨，如何乘风破浪？就该要争，把一切能争的东西都争到。不用担心，少与他们接触，好好修行，一切我挡着，他们做不了什么的。”
陈之晋不敢再多说，只见时机正好，开口求道：“老师，我想去观里的书舍读书。”
“嗯……可以。过几日，等你辟谷后我放你自己修行，你再自己抽时间读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