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门里,闻年坐在小马凳上,面对着一个及膝高的小圆台。他拿着一把浑然一体的石刻刀在一根圆木料上雕琢起来。
陈云与陈之晋坐在后院里,开始品茶。陈云袖尾抚过石桌面,变出四个杯子,三个小品杯,一个大酒杯。小杯只能装满一口半酒,大杯子足足能装下三升酒。
玉壶里的茶水倒出来还满热气,每杯里都溜进一片半个指尖大小的茶叶,在茶杯里不停飘荡。陈云饮了一口,遗憾道:“茶为绝品,可惜早已饮过,少了新味。”
正挥刀的闻年听了,不由地回了一句:“友是好友,奈何并非新客,添了腻味。”
“哈哈,腻味,腻好啊,日日相见望相厌,常情,常情。”陈云道,“茶不好喝,老夫要倒酒喝了。”
一瓶绿玉壶被陈云拿出来摆在石桌上。透过瓶肚,陈之晋看见绿玉壶里装了半满的酒水。可直到陈云把大酒杯倒满,绿玉壶里还是装着半满的酒水。
酒香飘腻出来,陈之晋认得这香味。陈云的相府里现在还留有五十多坛这样的陈酿。陈之晋曾经偷了一些拿去给余缺借沙盘与祖琦演练兵谋。
“唉。”闻年叹息一声。就看见他手里的刻刀疯狂摇晃起来,最后闻年放开手,刻刀如愿地飞入庭院里。
刻刀上闪过白光,石刻刀变成了一个有红酒糟鼻的小童。他走到石桌旁,两手搭在石桌上,眼睛与大酒杯平视。小童仔细瞧了酒杯,不满道:“少了,再给我倒多点。”
“够多了。取了先去喝。喝完了再给你添满。”陈云摸了摸小童的发顶。
红鼻子端着大酒杯去一旁蹲在慢慢品酒,闻年用身前的皮挂擦净双手走到院子里。他冲陈云道:“无理取闹。”
“客来休三月,这是古礼。哪里有容你把客人放在院子里吹风的道理。”陈云道。
“少给我乱编道理。既然你要喝酒,这次就给我留下几百坛酒再走。”闻年狠声道。
“不急,不急。先来斗茶。”陈云又拿出一个白玉瓶。
“先出赌品。你上次输的井童木还有没有,正好再输我几块给我刻东西。”闻年道。
“想得美。井童木我还有,不过你输了可不能赖。我要你的冰草玉和悬湖水。”陈云道。
“井童木可不能用来和我这两样东西对赌。想赌我的冰草玉和悬湖水,那就拿你的风酿子来赌。”闻年道。
“原来这次看上老夫的酒了?”陈云笑道,“那我便用风酿子与你赌。”
“我还是出久候别。你出的是什么茶?”
“自己品了就知道。”陈云诡笑道。
“嗯……味道悠长,久散不去,像是新摘的茶叶。”闻年拿起桌上的白玉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起来。
“有河洗舌床之妙,有沉香味。”闻年过了会又道。
“如何,是否比久候别更妙?”陈云急问道。
“急什么。我又不会诓你。让我再品品。”闻年闭上眼仔细品味,“罢了。算是不分高下,但胜在新意。此次你赢了。”
一个黑木盒和小陶瓶被闻年扔给陈云,里头装的大概就是冰草玉和悬湖水了。陈云大笑着收下。
闻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入肚品了后突然出声道:“你个老货,竟拿久候别与我比?”
“什么久候别。我这是楚山的新茶,叫做夏知春。”陈云蛮道。
“胡说,分明就是久候别。还是用我送你的茶种栽出来的。”闻年道。
“这可是楚王院里种的新茶。换了地方种,土变了,当然就不是一种茶了。所以这是新茶,叫作夏知春。”陈云乐道。
“老货,把我的冰草玉还我!”
“送了人哪有再往回讨的道理。”陈云拿出一颗黑色果球,“给你个半熟的风酿子好了。”
“你舍得给我?”闻年接过黑色果球,怀疑道。
“老夫近来得了颗全熟的,半熟的老夫不稀罕。”陈云傲然道。
“你究竟去哪摘的,我从未在别人那里听过风酿子。”
“不是摘,是偷。滨外有处海岛,就在那上面得的。树旁有只黑猴子,两颗风酿子都是我趁他酒醉后偷的。”陈云道,“上次去他醉得不深,我只匆匆拿了个半熟的。这次我再去,就摘了个全熟的。”
“树上还剩下几颗?”闻年感兴趣道。
“没了。就三颗。那只猴子当年心急摘了颗小果子,后来半熟我摘了一颗。如今全熟的也被我摘了。要再结果,不知道要过多少年了。”陈云感叹道。
“罢了。仙物难得。”闻年也叹道。
“对了,你这孙儿多大了,我倒是第一次见他。”闻年看向坐在一旁听得入迷的陈之晋。
“算来,快十八岁了吧?”陈云不确定地说道。
“孙儿虚满十八了。”陈之晋回道。
“是个好苗子。”闻年赞道,“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是去年才发现他身有仙根,怎么跟你提?”陈云白眼道。
“去年,小晋只修行一年半就有如此修为?”闻年惊道,“莫不是上品仙根?”
“不止。八品即上品。我怀疑小晋是上品里少有的上佳仙根,灵气浓度恐怕有九成多。”陈云道。
“九品仙根,道根啊。”闻年道,“你莫哄我。你只是中品,怎么可能有后辈生出道根来?”
“我也知道我仙根不好,所以对家族不抱希望,很少回去。可去年回去一趟,就真发现了小晋,或许是家族蒙运吧。”陈云道。
“实在是……”闻年盯着陈之晋左瞧右看,最后摇头不信道,“要不用寻根木看看?”
“正有此意。拿出来看看吧。”陈云早有跟闻年借寻根木的想法,这也是他带陈之晋来此的目的。
陈之晋好奇,盯着闻年看。就见着闻年手上拿出来一截方形枯木。陈云接过寻根木,对着陈之晋道:“待会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去想。”
那块寻根木被陈云贴放在陈之晋眉心。陈之晋感觉额头像被放了一块冰玉,凉悠悠的。他按陈云嘱咐想安静心神。就像打坐修行一样,陈之晋慢慢收拢心思。本来很有效,可他眉心的灵眼发动了,陈之晋的心神一时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