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里,无人点灯火自起,油料燃烧中夹有刺啦声,显然是老油,也不知道这处阁楼上次点灯是多少年前了。
“上香罢。”少司马抱胸闭目,任什么惊天伟人都不会在面对自己的墓碑时毫无波澜起泛,他亦不例外。
在香案旁有个两掌大小的盒子,陈之晋打开它取出三根白色的烛香。案上的香炉里积灰恰及一半,想来长河军里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常常给自己进香,应该是来过的那些鬼差留下的痕迹。
跪在蒲团上,将香烛竖立胸前,陈之晋凝视面前的上千碑牌,思绪也胡乱飞起来。这伙人究竟是因为什么通通成了厉鬼。若说可疑者,无外乎长河军唯一存活的大司马李鬼了。
然而许多细微处看出,整个长河军对李鬼依旧尊敬。李鬼的一面银色令牌就能让陈之晋以凡身游鬼营,如今更是进去长河祠堂。
还有先前想杀自己的那个老者鬼差,他是长河军刻意造就出来的鬼差。明明他们大司马也是鬼差,为什么还要另外选人。这片军营有什么事情需要鬼差来做,但必定会损害鬼差。
回想到此,鬼清引陈之晋到竹阳也未必是怀了好心。在长河军里成为鬼差,弊利都有,而且看老者鬼差费尽心思瞒着长河军做小动作的样儿,很可能弊端远远大于获利。
说是往死者易生,偷生者已死。陈之晋不愿凡身过百年,那么无论有多大的弊端,都已经无法阻拦他的决心。他站起身把手里的香烛扎进香炉里,少司马转身唤:“随我来。”
转入后堂,有往地下走的阶梯廊道。少司马一贯不喜欢同陈之晋说话,现在也不得不提醒:“此处是我长河大葬所在,你切莫做出什么自毁的事情。”
地底仿若墓地,阡陌横纵,通道初窄,越往里走越是宽敞。隔不久到了一间墓室,长宽各千米的房间里堆满了土包,其中有一半的土包被人掀开。四周墙壁刻满姓名,横七竖八,笔法也不同,大部分都像是没学过字的人所写。
最显眼的莫过于主壁上的几个大字:长河定军丁营。这里埋了整整一个营共五百具尸体,或者该说是僵尸。
“要成为鬼差,有三个因素。第一个就是资格。天道厌弃僵尸,所以只要杀够一定数量的僵尸,就能拥有这个资格。”少司马挥手隔空推去一座土包的压土,露出里面闭目沉睡的僵尸。
“先前你见到的那名老厮,就是在此斩杀两百六十八具僵尸才获得资格的。你动手吧,我在此等你。”
突然要找人打造几十万个棺材,想来以长河的能耐也是难办,故而普通兵士都是无棺下葬。陈之晋走进细看僵尸,疑惑道:“为何过了几百年,他们还是白面新僵?”
“僵尸吸血而长,又吸阴气得养。他们自一开始就没地方吸血,此地的阴气又都被鬼身先夺,不论过多久,这里都只会有白僵,连半紫僵都不会有的。”
“原是如此。可纵是如此,我也没有手段杀他啊。”陈之晋是被劫掠出客栈的,现在是赤手空拳面对僵尸。如果他能够手弑僵尸,也不会离僵尸三步远了。
“听说闻年给你吃了龙肉果,你现在单论力气比半紫僵还强去少许。快些动手吧。”少司马淡淡说道,看他抱拳自立的样子,并没有提供帮助的意思。
将信将疑中陈之晋走进僵尸,他两手拉扯僵尸,竟然真把僵尸撕开了,难度只与扳开柚子相同。
那僵尸被撕开后两眼睁开怒吼一声,立马就化作了一摊白脓水。白僵连体内的冻血都是白的。之后,一道白光融入陈之晋眉心,被灵眼融合。
“嗯?”一旁的少司马略觉不妥,细想又说不出什么,只好静观其变。
陈之晋也不知道白光被灵眼吞噬是正常还是异常,一时也不敢做声,只茫然地看向少司马。
“倒也快。”少司马对陈之晋的速度十分满意,再出手时直接掀开了十座土包。
一样还是白僵,陈之晋不费多少力气就一一杀死,得到十道白光融进灵眼里。这次不用陈之晋转身看望,少司马又挥手将十具僵尸掀出来。
直到杀了两百具僵尸,少司马停下来,他疑惑地走进陈之晋。仔细端详后少司马伸手附在陈之晋额心。半晌后少司马怪呼:“莫非天生仙根佳者,要取得资格也会麻烦许多?”
少司马让陈之晋继续。这个时候陈之晋也知道自己灵眼吸收白光是不对劲的,开始忐忑起来。万一把僵尸杀完,他都还没有得到那个资格该怎么办。
接下来,陈之晋开始小心谨慎地控制灵眼。虽然没有灵气作手,陈之晋对于灵眼的控制近乎于无。可在他极力控制下,又杀了百具僵尸后终于有一道白光落入他的灵台中。
远处的少司马略一点头,似乎因此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还专门开口安抚陈之晋:“不用心急,你仙资不同于常人,故而需有磨难。算来你杀三百具僵尸才比得上别人杀一具,那么你就该要杀上近万方可拥有资格。故而不能自弃。”
陈之晋心里好笑,面上却只得迎合。再开始后他还是努力控制灵眼,勉强做到了每两百具僵尸里有一道白光落入灵台。
夜色稀释,白红东升,又快要到天明了。少司马出声阻止陈之晋:“凡人不可白天留在鬼营里,你先回去,下月初十再持令牌入营。”
少司马对陈之晋很满意,在他看来陈之晋与平常人格外不同,那么必然在成为鬼差后也有不同。他亲自送陈之晋来到营门处。两人都遥空望见云嵇子在营门旁浮空打坐。
“请少司马替我将他赶走罢。”陈之晋抱拳道。
“夺身恶念,我也看他不喜。待我替你驱逐他。”少司马朗朗一笑。
其人出营后,张口便与云嵇子对骂起来。云嵇子骂不过起法相击,最后少司马以力伤之。云嵇子逃去时大喝一声:“小晋来寿方寻我!”
归回时少司马叹道:“没想到这恶身竟然比原身强了许多。恐怕不需百年他就要名道朝神了。”
“百年……”陈之晋暗捏拳头,后又松开。云嵇子杀他先祖、夺他仙根,昨夜又千里奔来救他,如今陈之晋实在是无法正确面对云嵇子。他不知道是该怒他还是该感激他,所以一贯都冷漠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