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堂里此时只有方丈、致戒师、果泉师和那个最早发觉安真被杀的和尚在场。
邓双慢了海穆和方兴艾几步,落在后面扫视凶案现场,引磬、木鱼、香炉、香板洒落四方,显然坐禅的和尚们对凶杀是后知后觉,而后开始方寸大乱。
随后加快步伐走到尸体旁,小和尚正在讲案发当时情况,“我.....我们今儿也是照常坐......坐禅,期间并未......并未任何的异常,突然就听见安真师兄一声大叫随后身子就栽了下去,没想到是被人杀......杀了。”
邓双听完,问:“小师傅,安真师今日坐禅前坐禅时,气息、神情可否有异常?”
“没有。”小和尚答。
邓双看向海穆道:“王爷,小人话问完了,可否让这位小师傅回寮去休息。”
待小和尚离去后,海穆问:“方丈,安真和尚出家前是何许人也?”
方丈答:“安真俗家名叫李殊,康州人士,祖父曾官拜刺史,后来家道衰落,二十六岁断了尘缘后在云藏寺落发为僧,距今十年载。”
海穆又问:“安真为人如何,是否与他人交恶,引来祸端?”
方丈答:“安真为人谦和,佛法精湛,乃寺里的知藏。”
邓双此时已补充道:”王爷,方才小人粗略验尸,见安真师双手十指仍结弥陀印,且手指动作松弛,说明案发当时安真师已入定心无旁骛,这恰也证明事发前安真师心态平和,并无有纠纷扰乱心绪。”
邓双来到方兴艾身边指着尸体,又道:“方长史,像这样两寸箭头需要多大力度方可一击致人命?”
方兴艾答:“至少十米远。”
安真是眉心中剑,说明凶器从其正前方射向而来,可禅堂三面皆墙,两边椿凳又无十米距离,凶手是如何行凶的?
邓双指着一堵墙又对方兴艾道:“方长史,劳烦你看看这面墙及梁柱是否有异常?”
方兴艾听闻立即跳上房梁仔细看了起来,待跳到地面后,对众人道:“上面确有蹊跷,安真椿凳正上方的横梁上有两处新磨损的凹槽,约莫一肩宽的距离,而对面横梁上挖了一个槽,想必案发前箭头正是放于此。”
兴艾指着安真眉心的箭头,又讲道:“不过,除了挖槽,并无其他线索。”
邓双听至此,脑子里过着其他线索,自言自语道:“看来凶手是本寺之人,且还在寺内。”
一旁的果泉不明所以,问:“施主,何以见得凶手不是外来人?”
邓双没立即回答,却是先问了果泉问题:“大师这禅堂是否向外开放?”
果泉摇摇头,答:“此乃出家人开悟之地,只作僧人禅修用。”
邓双答:“之所以这番认为依据有三,其一凶手需提前入禅房布置机关,其二凶手需知椿凳的座次安排,其三凶手需反复测量机关发射的力度并准度。而这些细节,若非佛门之人绝不会对禅房内室的布置及坐禅规矩了如指掌。”
果泉恍然大悟,拍了下脑袋道:“对呀,若是凶手已逃,只需清点名册便知。不过能如此算计,估摸着凶徒城府之深之恶,定然还潜藏在寺内,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听闻此话,在场其余他人皆被点醒,而邓双抬眼看向海穆,见其一副了然于胸,便知海穆定然早已洞察,心里暗自佩服,静等他的下一步安排。
觉察到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海穆的嘴角不觉地勾起一丝笑,毋需言语便知晓对方心思,于是看向大和尚,道:“如今要想及早将真凶擒获,只能瓮中捉鳖,方丈你且过来本王有法子同你商量。”
方丈来到海穆身旁将耳朵凑过去,随即便拍手叫道:“王爷智慧,老衲这就派人布置。”之后智宏便向海穆请安告辞退了出去,不过仍叮嘱果泉负责看守禅房,不得一人随意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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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在回后院路上,邓双好奇地问:“王爷方才说的法子是让方丈盘问房内之人么?”
海穆听闻停下脚步,朝邓双肩上轻拍了两下,道:“半对半错。”说完大步朝前迈去,徒留邓双百思不得其解。
后院此时戒备森严,海穆回到海秧屋内,简单提了寺内发生的惨事,却还是引得海秧神情悲悯,在侍卫夜棠的搀扶下来得香炉旁,捻着佛珠道:“阿弥陀佛,愿佛珠庇佑安真师早登极乐。”
海穆见此方知皇兄今晚定要为逝者焚香诵经,便悄悄离了开。
在回西厢路上,海穆见邓双神色还未舒展,便开了口:“禅房的梁柱上只有凹槽别无其他,说明凶手行凶后趁乱带走了关键线索,只是始终就在禅房还是事后乘乱进来便不得而知。”
邓双一听双眼放光,精神为之一振,抬起头看向海穆,欣喜道:“哎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爷您简直就是天上明星点拨了迷津的小人。”
海穆听了一愣,心情却是大好起来,转头对方兴艾说:“你听听,小厨子吹捧人真够俗气的。”
邓双似也觉得那话太糙了,绞着手有些赧然道:“小人......小人口拙笨腮的,望王爷宽宥。”
方兴艾自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没生气,便接过话对着邓双道:“将功补过,你便再仔细琢磨用什么新词来赞颂王爷智慧罢。”
海穆听了也顺势说了句:“这遣词造句皆有文章讲究,你趁此好生想想,不然旁人觉得本王身边留了个白字先生。”
方兴艾补充道:“的确不能丢了王爷颜面。”说完朝海穆会心一笑,后者也心领神会轻轻咳嗽掩饰着心情,只是可怜了邓双,焉焉道:“小人知道了。”
这一顿早餐邓双因心上挂着事,吃得够急迫够草率,尽管掩饰得自认无瑕疵,还是被海穆尽收眼底,平日里一个糕点要五口才吃得完,此时三口并作两口全吞咽入肚,连喝粥都顾不上用汤匙而是直接端起碗往嘴里倒,点点滴滴,皆是某人慌张的破绽,海穆见了浅浅地笑着。
海穆悠闲地放下银筷,拿起锦帕轻轻拭着嘴角,双眼看向邓双,问:“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可有寻到新的线索?”
邓双没料到海穆竟观察如此细微,连自己行动和心思都了如指掌,如实回答着:“不曾发现,不过小人相信王爷昨日同方丈耳语的那个法子能一举擒凶。”
海穆听了大笑起来,仔细盯着邓双瞧起来,这下又把邓双搅得坐立不安,结结巴巴地说着:“小人是否又说错话了,王爷宽宥。”
海穆摆摆手,道:“你为何如此信任本王?”
这种问话简直与少女问少年郎爱自己身上哪点一般,掏心肺地讲出来怕被对方嘲笑,虚情假意去说又容易被识破,无可奈何之下邓双只好半真半假道:“戒律要求出家人不妄语,昨日王爷同方丈耳语后,小人清楚听见方丈先是夸赞王爷随后又说‘派人布置’,若非洞察一切,又何须布置?当然,当然就是小人......小人早已领略了王爷......王爷人上人的聪慧。”
海穆听着心中欢喜又问:“昨日你要将功补过的词可曾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