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双咽了下口水,迟迟缓缓地开了口:“王爷恕罪,小人大概真是太笨拙,委实想不出比‘温暖’更工巧的词了。”
海穆琢磨着这个词:“何以‘温暖’?”
邓双背上冷汗直冒,却还是假装镇静地答:“佛经曰‘自身光明温暖,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一切辗转,皆可救赎’。”
海穆心情大好不再追究下去,而是将手里锦帕递给邓双,指了指其嘴角,邓双十分茫然地杵着,方兴艾提示道:“嘴角有青糕的残渣。”
邓双恍然后用手背径直拉过嘴擦了遍,海穆见了道:“锦帕赏给你了。不过别太欣喜,所谓‘布置’只不过是演给未露出马脚的凶手看的一出戏,至于能否一举擒拿就要看唱戏唱得逼人否?听戏之人可否听得入神?”
海穆立起身便有侍从上前伺候着穿戴朝衣朝服朝冠,转过头看了眼邓双,道:“走罢,角儿要开唱了,”走了不到五步又对邓双说了句:“昨夜北川知府杜同舟已赶来逐一盘问了寺内的和尚,口供已呈给了本王,一会儿你可去查看。”
邓双乐道:“小人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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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牌时分,僧众已清点完毕分六队摆开在白玉场,约有两百余人,团团密密,方丈及杜知府立于队列正前方,见海穆到来二人纷纷上前领衔上前道:“王爷吉安。”海穆略一抬手回应着:“大家都起来,正事要紧。”
说罢受邀坐到专门备好的梨花椅上,邓方二人分列左右,其他十几个内官及侍从环伺两边。
方丈指了指身后队列,道:“王爷万福,本寺僧众已以五大堂口之名依次排好,最左乃昨夜禅房当事人之列。”
海穆视线便看了过去,真是一身书生气,偏偏凌绝顶,一派官家好气势,有年纪小到和尚见了慌忙双手合十嘴里念起阿弥陀佛。
随后听见一浑厚声音传来:“你乃佛门弟子竟犯下如此罪孽,若能自首便是放下了屠刀,恐不堕阿鼻。”
说话的正是身穿枣红宁绸箭衣褂上缀着云雁补服的知府杜若舟,邓双心里暗自想:凶手既然是寺内之人,定然信因果轮回,杜知府这话真似打蛇打七寸,拿捏很是到位,看来这出戏还未开唱,就已千转百回了。
此话说完杜若舟见人群并无喧嚣便抬起手来回摆了几次,片刻后就见有衙差陆续抬着粗壮的长木头朝场中走来,越半晌过后就在广场上搭起三米来高的架子,四个角有人专门扶着,随后又见一衙差抱了个半截身子的草人放在横梁之下。
这下在场之人都瞧明白了,那搭的四方架子正是禅堂房梁,而那草人仿的是安真。
邓双好奇海穆是如何找到关键线索的,以及关键线索是甚?苦想一番无果,邓双将视线转到眼前梨花椅上正喝着茶的人身上,只见清风吹起发丝,喝茶的人神情很自得,显然成竹在胸。
就在邓双还陷入思考时,突然听见场中传来“砰”的一声,待看过去时就见草人倒在一旁,眉心处正插着一把短箭。
“方才发生了什么?”邓双焦急地拉了身旁方兴艾的衣袖问道。
方兴艾答:“似乎是杜若舟安排射的箭,不过没看见是如何放的箭且如何正中那草人眉心,不过这样来看安真就是这样被暗杀的。”
不怪邓双走神,即便是在场僧众有一开始就盯死了全部动作也看得一头雾水,就在大家心里各自嘀咕时杜若舟说了话:“本官见有人眉头深锁,有人窃窃私语,想来方才那风驰电掣的举措唯有凶手看得最明白。”
语毕,全场鸦雀无声,邓双倒是约莫猜到是唱哪出戏了,杜同舟讲的每句话其实都是海穆的意图——逼诱凶手尽早现形。
顿了好一会儿,就在大家怀着不解以为今日白玉场集会目的就此完成时,杜若舟打破沉寂说了话:“本官很惋惜你又错失了一次自首的好时机。好罢,本官只能当着云藏寺里如来、观音、罗汉、天王的面将你愚昧无边的凶行再演练一番。”
说完便见杜同舟走向草人,一把拔出眉心上的短箭,然后抬起手招呼起身旁的衙差头儿,两人各自执起弹绳一边将其拉直,杜同舟道:“这条弹绳约两丈长,弹力十足,”然后指了指绳子又说:“除却这中部乃四指宽,其余部分均一指宽,若是要借力往外弹送物什,在这中部置放乃最佳位置。”
待把弹绳交给衙差头儿后,杜同舟指着“房梁”转身对僧众群道:“和尚师傅们想必还在俗世时也听过见过稚儿玩耍的弹弓,一块小小的碎石子只要架在弹弓上,便是灵活起飞的鸟雀也是轻可打伤重能击毙,”之后目光骤然如炬,“而凶手杀害安真就是‘造’了一把‘弹弓’。”
“将这根弹绳两头紧锢在两根托脚处,”杜同舟边讲就有衙差攀在“房梁”上照着做,“之后拽着弹绳最粗的中部拉到离这两托脚最远的平梁,由于托脚低于平梁,故而这把‘弹弓’一旦发力便是直直往下方射击。”
杜同舟点头示意,衙差松了手,只听“砰”的一声,箭头又飞.射到草人眉心,人群瞬时躁动起来。
方丈先道:“老衲是看明白又看糊涂了。”
杜同舟回:“方丈莫急,本官有一事相问。”
方丈合道:“杜知府请讲。”
杜同舟问:“如今云藏寺禅修时所用的香烛是红烛还是黄烛,亦或是两者兼用之?”
方丈答:“因寓意吉祥,年前鄙寺已用红烛敬奉佛主。”
杜同舟再问:“那寺内是否还存有黄烛?”
方丈答:“有,只因黄香消耗过多不能成套,黄烛已全部遗弃库房。”
杜同舟答:“好。”随后转身指了指一旁摆放着红烛、黄烛、红香的木盘,接着道:“本官虽不曾受佛法洗礼,也曾听闻禅修时行香与坐禅交替进行,依方丈所言寺内行香烧的皆是红烛红香,可王爷在昨晚召见本官时说过曾在禅房内闻到一丝花香气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