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遍布整个九月。
授衣节被秋风急匆匆送来。
如此让整个铁镇的铁汉子们忍不住拍手叫好,终于不用再像炎夏那样,冒着太阳费力地锤炼铁块。
或许正是因为授衣时节,近日铁镇进出的外来人士变多不少。
从高处远眺而来,定是黑压压一片,虽算不上熙熙攘攘,但是脚尖接脚踵,膀子蹭软腰的意外时常出现。
争吵声或间或断,但最后都被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有人佩刀有人佩剑,有人凶神恶煞有人清秀儒雅。
只是普通人谁会携带精兵利刃游耍?若放在别处,百姓们定会心惊胆颤揣测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生怕这些人不慎动怒,舞刀弄剑时被无辜殃及。
但这在铁民眼里无非是件幸事,就好像笠帽悯农,谁不希望来年雨水丰沛,庄稼丰收?
这是同一个道理,这些外来人士只会增大他们的收入。
至于那些佩刀戴剑的、持鞭掌枪摇铃铛的,谁会在乎他们敢在铁镇闹事?
他们不敢却有人敢。
……
有一高一矮两位青衣姑娘从街口走来,且看她们秀气的佩剑以及精致的衣装打扮便可猜到不甚普通。
富家小姐江湖游历的也不少见,即便如此这也不能让人多看几眼,只是面戴轻纱故作神秘的姑娘总会引起人们注意。
或许大部分是为了猜忖那面纱下该是如何如何唯妙唯俏的样貌,可还有一部分自然是思忖她们又是怎样的身份。
如若不是为了掩盖些什么,又何至于面戴轻纱?
神秘祸害到好奇从而让好奇之人凄惨遭殃。
有一纵人径直向两位面纱姑娘走来。
正是王家少爷王景泽,他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从天上流落凡尘的,从闺秀沦落少妇的,从少妇被弃青楼的,可偏生这个遭人私下唾骂的纨绔公子哥还未曾见过青衣面纱倩影窈窕的。
他不仅模样生的俊俏,调戏姑娘的手段也是高明到连身后满脸胡茬、体型彪悍的随从们赞叹不绝,心想每次少爷调戏姑娘时自己也能跟着一饱眼福,说不得还能分口热汤。
王景泽三步并两步走,快速来到两姑娘身前阻断她们的去路,而后邪魅一笑,欲要彰显自己邪笑时的迷人帅气。
“有人似花有人似叶,算是有幸,让我见到最美的两朵。姑娘莫不是未见过荼蘼,才出水这般似芙蓉?”
夸人漂亮讲的这般含蓄,一是出于讨好使对方对自己生出好感,二是显得自己雅而不俗且算的上拥有文艺腔调。
不过这些手段只是稍稍铺垫,随后,他会有意无意地让两位姑娘注意到自己的闪瞎人眼的金腰带,然后把玩着金腰带上的一块金腰牌,再施施然邀请道:“作为东家,当尽地主之谊,姑娘们何不跟着小生走,莫被绕迷了路?”
财权如锋芒露出,显有女子不上钩,曾降服过百名以上花季少女,但面前这两位大小姑娘确实没令王景泽如愿以偿。
小些的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睁的极大,像只好奇的小猫,心想外面的人怎么都这般热情好客?
这只不过是小姑娘单纯的想法,她抬头若透过轻纱见到师姐并无表情的表情,心想师姐对面前这位献殷勤的有钱俊俏的公子哥定然是心生厌烦。
于是咯咯笑道:“谢谢公子好意,不过我劝公子就不要再费心思了,我们也不需要带路的,若是你再不离开,小心会变成猪哦。”
清脆的笑声和软糯的口吻以及温婉的语气脱口,更令王景泽心动。
他双眼怔怔的盯着那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难以回神,甚至觉得被骂成猪都是一件极快乐的事。
这便更想摘下两人的面纱,更想将两人揽入自己囊中,然后向她们展示自家又大又软的床。
但见小姑娘的师姐牵着她的小手,一言不发甚至毫不客气地绕过王景泽,仿佛眼前不曾出现这个人一般。
被无视的王景泽这才回神,心想小爷我金腰牌都亮了出来,能不能走,陪不陪爷是你们说了算?软的不吃那爷就给你们来硬的!
他眼睛微眯,被这两位不识趣的姑娘败坏了美好的神往,不过恼火归恼火,他自认为自己很懂得怜香惜玉,对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是有分寸的,于是对身后三五随从轻喝道:“把她们带回府上做客,下手都记得给爷轻点,别让她们擦着碰着,不然唯你们是问!”
那些随从显然也是习惯了为自家主子做这些腌臢事,并没有舞刀弄剑,而是极其默契的齐齐伸手便要向两位姑娘的玉肩抓去。
甚至开始料到下一秒会触及一片温软,会听到对方求饶哭叫,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自己何尝失手?竟是抓了个空?
“手还想要的话就赶紧缩回去!”
那位师姐的声音有些冰冷,似乎冷到语调都是平的,面对猥琐之人,她并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向来如此。
“小女娃,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口出狂言之前,难道不应该了解一下局势吗?你有何资格这般嚣张?”
那些随从微怔,相互张望,随后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王景泽冷笑,再次下令,随从们再次向两位姑娘抓去,被小娘们要挟这种事谁会放在心上?
然而,先前地笑声在寒光料崤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嘶吼。
有人伸两只手,有人伸一只手,所以地上横七竖八的胳膊合计在一起还是单数。
青衣女子人狠话不多,做事如此决绝,这一剑斩下去,便再没有善了的余地。
王景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他清楚的看到那位姑娘只在刹那之间拔出秀气的佩剑,又只刹那之间落剑,且怕师妹看见这血腥场面,还不忘伸出另一只手挡在她师妹眼前,随意的举止就像是打哈欠伸懒腰般风轻云淡。
姑娘秀的是剑不是绣针,恰好这把剑叫绣花剑,细且利,最惊人的是一个快字,常常封喉于意想不到之间。
他也是个耍剑的人,而且他自认为耍的还不错,直到此刻才清楚的意识到与方才那一剑相比自己的剑耍的跟屎一样。
他那张俊俏的脸扭曲到骇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随从都是两段的武功好手,虽然并没有动用兵器,但也不至于被人像鸡仔一样轻轻松松斩之?落下个终身残废。
鲜血飙到三丈高,此间似乎在下血雨,画面太过血腥着实恐怖。
围观的镇民心头惶恐不安,虽说争执早已司空见惯,但上来便是剑影血光,一时间难免难以接受。
当然,也有人暗自叫喜,心想平日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的王家少爷今天总算碰到硬茬。
不过更多人替那两位姑娘担心,如今铁子镇不是宁府尚在时那般,已是王府一家独大,王家的势力不可小觑。
而且据说那位王少爷的姑妈在宫里有个妃子位,也算的上皇亲国戚,哪里是好惹的主?
听着自己随从的哀嚎声,王景泽心惊不已,虽说这个冰雪美人确实有些门道与本事。
但他向来不是吃亏的主,现在人和面子都丢了,怒意油然而生,一把火燎上眉头,心中发狠道:“本来只是想请姑娘到府上喝喝茶,但姑娘不领情,那便别怪我无情了。萧叔,不论死的活的,都给我拿下。”
青衣女子眉头微蹙,面前这个男子无论是污秽的话语还是骄淫的嘴脸都令她恶心透了。
她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显得更狠更冷,而后轻声对身后的小师妹说道:“秀秀,这里太脏,闭眼勿视。”
小姑娘很懂事的点了点头,转身闭眼蹲下,两只小手捂住耳朵,似要缩成一个小团子,极为乖巧地喃喃道:“好的师姐,是的师姐,放心师姐。”
说罢青衣女子挽手,掌持那把秀气如针般的利剑,清光照在其上折出冷芒,就在方才此剑断了几条胳膊却连一丝血迹都未粘上,其利可想而知。
“给你五秒钟时间,要么转身离开要么死,趁我尚未改变主意之前。”
生硬且僵硬的语气如她的剑一样,但王家如今成为铁子镇第一大家,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把剑出自他府上,他也见过不少杀人不见血的江湖术士,人头落地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自然不是吓大的,更何况他很自信,在自家地盘有谁能动的了他?
绣花剑破开空气向王景泽刺去,只怕下一秒他干净的额头上会出现一个漂亮而秀气的血洞,但他不慌不乱,只是站在原地,眼神清冷至极,他此时甚至在想等会儿要怎样处置这名女子,是该先把她的脸刮花还先把她衣服撕碎。
钉一声脆响,绣花剑并没有出乎王景泽的意料之外在他额头留下血洞,而是刺在一把宽厚的剑身上,谁也没有看清这把厚剑是怎样凭空出现在他额前,动若疾风,快若闪电。
青衣女子柳叶眉轻挑,丹凤眼眯的更狠,心头一惊,四段剑意?如此厚重的剑却偏生有如此恐怖的速度,在力量上也绝对占优,不觉间感到有些棘手。
“女娃娃,嚣张要有嚣张的资本,也要找好嚣张的地方,你就想这样嚣张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杀死我这嚣张的侄儿,经过我萧章同意了吗?”
此人从某处屋顶徐徐落下,踩碎几片砖瓦。
这个满口嚣张的萧章就是那把厚重的剑的主人,虽长相五大三粗看似笨拙,但行动起来却与他的剑一样速度不菲不可小觑。
他是一位与王家颇有交情的江湖剑修,得一把厚土剑在江湖之中闯荡还混出些名堂。
集市间有不少外来的江湖人士认出他,甚至已经开始暗自在心中替那两位姑娘默哀。
见到萧叔出现,王景泽那抹自信瞬间转变为自大,摇头怪笑道:“现在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一下,要么放下手中的剑,和你那位小妹妹一起乖巧地陪小爷睡一晚,要么死……”
王景泽一语尚未言尽,青衣女子和绣花剑再次卷起破空声犀利而来,但却再次被萧章简单而随意地轻松阻止。
几番来回,厚土剑总能精绝巧妙的阻断她的攻击,暂断袭杀那个令人恶心的家伙这个念头,她脚尖轻点地面,这便一纵三丈远,霎那间来到萧章身前,身法诡谲多变,剑招处处藏锋。
萧章虽快,但剑宽人也宽,被如此突发近身反倒有些失利。
就好比摸不到后背的胖子,一时间竟也顿了下来。
但仅仅只是稍顿一下,只下一刻便又夺回先机。
毕竟两人实力相差悬殊,萧章在刀光剑影中浸淫多年,不论对战经验还是境界差距都要领先青衣女子很多。
张望远天飘来的厚重乌云,王景泽突然感到沉闷不安,不耐其烦道:“萧叔,别玩了。”
萧章闻言,对于这位王公子他也不想怠慢,抡起厚剑蛮力瞬间从两条粗壮的手臂间溢出,用能拍死几头牛的力道如同拍苍蝇般拍去。
青衣女子竖剑做防势,但奈何抵挡不住那恐怖力量而被振飞十数米远,青衣女子拄剑半跪在地,激起一片轻尘,嘴角鲜血淙淙流出,持剑之手不断轻颤,显然心脉受损伤的不轻。
毕竟四段剑与三段剑相差一个大境界,而不是小小品阶。
“来人,把这不识好歹的娘们抓起来。”
见她受伤,随着王景泽一声令下,不知何处又冒出十几个人影,虽说功力不如萧章,但却个个都与那青衣女子不分高下!
的确,嚣张要有嚣张的资本,在这铁子镇,想要动王景泽绝非是件易事。
没想到师姐竟也不敌,一旁的小姑娘有些无措,却坚强地挡在她师姐身前,一双如同宝石般的眼睛此时饱含愤怒的泪水,似乎下一秒便要不畏生死冲上前去。
“不要过来!”
即使她无比愤怒,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却无法对人生出威慑感。
她小脸微沉几分,此时没人能窥探她内心深处,有道枷锁正缓缓脱落。
乌云不尽人意地将本就微弱的阳光掩盖,天逐渐暗沉起来。小姑娘身体在轻轻颤抖,显然不是被吓的,可那是什么?
“不要!”
一只漂亮到如玉雕的手突然搭在她单薄的肩头。
见师妹如此,青衣女子牵强起身制止她,一直坚毅的眼神突然在此时无比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