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多长时间的就被人叫起来的克洛伊自然是十分的不爽,但听到那人是国王派来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声让他先走,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刚刚走出门的他便遇上了莱恩,姗姗来迟的莱恩让他感到十分不满,又听到莱恩他要把卡尔带去国王那里去,便更是烦躁,说了几句莱恩,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起床气会令人无比的烦躁,但相比于起床气,失眠的痛苦更令人脾气暴躁,而国王奇万就失眠了。
正常来说,分发下去的小事,奇万从不过问,毕竟纵使天塌下来,还有首相丕平替他顶着。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不只是天塌,更是地陷。
奇万的担忧不无道理,大会虽说是为了维持和平,但由它而生的灾难倒也不少。全体大会与个体大会之中各国总是产生各种摩擦,而在这之中,血腥的政变便是绝对的主流。来时还是王子,归去便是国王的事情常常有之。而趁大会召开,其他未在权杖所有国之内的其他城邦趁机作梗更是家常便饭,轻者造谣生事,重者刺王杀驾。
为了尽量避免这种事情,每个国家的首脑或代表都会带来自己的亲信侍卫,保卫自己的安全。但这里终究不是自己家的土地,十万大军压境,却只说是保证安全,自然没有人会信的。所以维护安全的重任,最终还是落在主办国的身上。
不过事到如今,应该也没有任何一个国王能保持冷静,毕竟城堡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黑衣人,又赶上大会即将到来,心态不好也不能全怪他。
“难道现在你们都给我不出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吗?我的城堡上出了一个大洞!那群肮脏的魔物说不定会钻进我的城堡,抢走我的仅剩下的黄金!别给我装作与这件事无关,但凡我的国库出现一点缺失,就让你们那冗余的工资和你们说再见吧!”
克洛伊在很远就听见国王在斥责内阁中的大臣,声音嘶哑,怒不可遏,还骂出了几个常人连想都难以想出的肮脏词汇。
房间的门没有关,克洛伊悄悄的走了进去,看着背对着他的国王,他慢慢的靠近了丕平。
“先生,我知道国王的脾气一直都不好,但陛下今天会不会显得有点太过激动了?连那个词都能能说出来……”克洛伊低声的问道。
挨国王的骂已经是常事了,克洛伊对于国王的行为早有心理准备。
“可能是在想念王后吧,他一想到过去的人时就会变得比平常更加暴躁,不然也不能这样。他每个月到这个日子都会这样,但平常他都是站在自己三间卧室中的一个的阳台上,看着整座城市,然后一桶一桶的喝酒。”丕平佝偻的身子很容易的就藏在了几人的后面,这便于和克洛伊说话。看来老人也是看开了。
“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会,他一般都是在午夜左右便会喝醉,倒在地板上等着仆从发现,把他送回床上。不过大部分情况是在地板上一睡就是一夜,然后早晨起来再生没人把他抬到床上的气。”
“这样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可能会感冒,但也只是可能。”
“他为什么要思念王后,我依稀记得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啊?”
“胡说,他们曾是整个大陆上最值得年轻情侣羡慕的伉俪,只不过……你不知道不代表他们就不是,孩子。”
“哦,那他们感情应该很好吧。”
“是啊,是我主持的他们的婚礼,也主持了公主的满月礼,成人礼,还有王后的葬礼。或许当初我要是喜欢旅行,说不定也会看到王后的满月礼,成人礼……”
“成人礼?公主的成人礼?”克洛伊由无精打采瞬时变得警觉了起来,“我为什么没有印象?去年一整年城堡里可没有举办过任何一次成人礼!”
“你参加的典礼太多了,又不是每一个典礼你都能记的清清楚楚。”
“但,公主为何没和我说过,她怎么……”
“国王一直在担心公主的婚事,担心了很久,不过快来不及了。”
“您在说什么呢?”
“可怜的孩子……”
聊到最后,丕平的话早已和和克洛伊的思路分道扬镳了。
没等克洛伊反应过来,他突然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喊到自己的名字。
“班赛斯先生,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想要分享吗?还是说你的谈话重要到非要在下面讨论?”
奇万瞪大了眼睛,火红的头发根根直立,好像一个愤怒的魔鬼。
克洛伊偷偷的看了一眼丕平,但丕平的眼神好像是在说,“孩子,这得靠你自己。”
没有人会认真的听国王愤怒的抱怨,骑士们已经被派了出去,总也不可能指望内阁拿起兵器去抓住主犯吧?他们的现在唯一的职责便是挨骂。但让国王听到自己交头接耳,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克洛伊沉吟了片刻,头脑飞速旋转,最后也不管有的没的,只便开口说话。
“国王陛下,愚以为这种事情终究是立刻要解决的,”克洛伊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的说,“肇事的凶犯必定要被逮捕,您骑士的铁骑之下,也定不会放过任何负罪之人。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墙壁的问题,巨大的空洞必然是一时无法修复,但做到遮盖,还是比较轻松的。”
“您还记得以前举行狂欢节时吊在城堡上的巨大挂毯吗?纵使那洞再大,几个毯子拼接在一起,也可以做到阻挡视觉的效果,既可以美化城堡,又可以防止他国之人耻笑。倘若怕有人借此路进入城堡,为非作歹,派几个守卫就好了。”
“好好好,点子大臣,那你告诉我,守卫的兵器大都被那爆炸给毁了,我要上哪里去找出如此多的手持武器的卫兵担任额外的任务呢?”
“去借。”克洛伊不动声色的说。
“哈哈哈……”听到这一疯狂的想法,奇万竟然笑了,在这种严肃的会议上,国王的笑显得如此的可怕。
“去向谁借?那些嘉宾?”奇万还在笑。在狰狞的脸上,微笑如此的诡异和可怖。
“其他贵族。”克洛伊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听到这句话的其他大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奇万突然收住了微笑,但狰狞的面容没有改变。
奇万应该被叫做疯王,而不是孤王,克洛伊这样想。
“毕竟这里是您的国家,那些大家族也终究只是您的部下罢了,向国内其他的贵族借点兵器,怎么可能是什么难事?”
奇万没有再说话,看着克洛伊的眼睛变得温和起来。
“其他人,先走吧。”奇万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
其他人识趣的离开了,他们巴不得离开这是非之地。
临走前克洛伊看了丕平一眼,丕平回了一个诧异的眼神,或许是在说“我没让你提建议”,但克洛伊并没有理解。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
“孩子,看着我。”奇万盯着克洛伊,面容变得很和蔼,但克洛伊还是感到不舒服,甚至甚于刚才。
“你知道,我是谁吗?”
“孤王奇万、奇迹堡的永恒国王、只手屠龙者、魔物永恒的梦魇……”克洛伊还想再说下去,但奇万的表情好像没有让他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是的是的,一个个过去的名位,一个个过去的称号,但如今呢?我只是一个偏激的垂死老人,一个让他人厌恶的暴徒,一个要上绞刑架的罪犯。”
“但您是国王,您拥有铁骑,在这这众多的城邦与国度之中,是最为强大的军事实力,我们的国家是不可战胜的。”
“不,我从不是。”
克洛伊诧异的看着国王,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国王的转变已经让克洛伊惊掉了下巴。
“他们一个个的在割我的肉,他们一个个的在喝我的血!你所见到的所有土地,无非只是挂了一个虚名。贫瘠的土地上赚出来的一点点金子,也都流入了那群贵族手中,年年从他们那里征出来的所谓的赋税,也不过是他们餐桌上所剩下的残羹!”
“我曾在想,当初出身于极为衰弱家族的我,为何会被先王直接选为继承者。年幼的我,曾可笑的认为这源于我的战功,但先王的密嘱告诉了我原因,告诉我了这荒唐至极的原因。”
“当初的他也几乎是孤单一人,被迫当了国王,承担着如山的责任。而当贵族的人民抵抗增税时,贵族便把增税的法令归咎于先王,他们只是派人在人民群众中喊了几声口号,人们便要去打倒国王,可谁知道那时的他连颁布发令的权利都被贵族抢了去。”
“满街的愚民!多少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喊着‘绞死国王,还我黄金’。他们在门前竖起来了绞刑架,连先王的近卫都背叛了他,毕竟,那些人也都是大贵族家的孩子。跪在绞刑架前,那群贵族却还假惺惺的掉了几滴眼泪,指责先王滥加赋税,只逼得他被迫禅让,把这找下一个替罪羊的权力给了他们,才换回来三天活命。”
“在外讨伐魔物的我收到急令,速速归国,谁知道只不过两天国内便换了天地。又只过了两天,我便戴上了这顶王冠,再然后,先王就死了,死在家中,不明病因,简单安葬。但他还是被贵族派人刨了坟,尸体被拉到广场上,点起了火,焚烧个精光。”
“人们在他的骨灰上跳舞,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他们欢呼雀跃,就好像是他们杀了暴君,就好像是他们捍卫了正义。”
“我还记得那时候,有个家族的族长,站在高台之上,慷慨激昂的演讲:‘最美好的未来来临了!’,我永远忘不了他的名字。”
“然后呢?”克洛伊弱弱的问道。
“赋税没有被调回去,但谁又在乎呢?反正国王已经死了,大仇已经报了。”
“那个人是谁?”克洛伊又问道。
“你没必要知道,他死了,被我弄死了。就在我收到了先王的密嘱之后。”
看着眼前的国王,克洛伊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或许以后,我的称谓中可以再加一个‘孤独的周旋者’,”奇万苦笑着说道,“我和那群老怪物斗了二十五年,我杀了他们太多的人,手上沾满了他们的血,可我只是为了活下来。”
“可能也是命运吧,或许更是报应吧,我失去太多了,太多了,父母、妻子、挚友、还有马上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
“我被这国家绑住了身体,锁住了灵魂。我早已不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这个国家在我出生之前便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