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白邙闻见,霎时从床头惊坐而起。他并未点燃烛火,而是摸着刀,缓缓靠近门旁,轻声问道:“来者何人?”。
“王邪!”
门外传来一声轻语,白邙这才放下防备,轻轻启门,待王邪入内后,将门合上,才点了一盏烛火问道:“深夜来此,可有讯息?”。
“刚刚收到江南支书,要我等明日于苏州白虎堂相见。”王邪冷冷道罢,又将白邙点燃的烛火吹灭,即道:“白虎堂我知道在何处,明早我来叫你。”
道完,王邪便转身出门而去。
过了半晌,白邙才渐渐卧到床榻之上,浅浅闭目。一夜里,白邙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细细回想这几日所遇,白邙心里不由生出许多悲怀。窗外寒风呜呜,恰是如泣如诉,这一闭眼之时,脑中便浮现出麻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仿似在远处声声唤着“大哥”。
他想起了,自己同是年幼身亡的妹妹白雪。想起那日血色残阳下,妹妹站在乱刀之中哑声哭喊,孤立无望的眼神。乱刀中,仇家将目光对准了白雪,这一个七岁的小女童,被一刀破膛,绝望的死在白邙眼前,而白邙却只能颤抖蜷缩在那道木箱中,透过缝隙看着眼前一幕一幕,捂住口鼻,害怕得不敢出声。
亲见母亲与妹妹惨亡自己面前,却无法相救。自那时起,白邙心中便埋下了两颗枯萎的种子。一颗是对仇敌的无限恨意,一颗,便是对孤弱之人的悲怜之心。但凡见过任何一桩人间疾苦,白邙必然压抑于心,久久不能忘怀。
一番思来想去,不知觉的时候,已然接近子时。白邙渐觉眼皮沉重,夹着思绪,终是渐渐眯上了双眼,昏昏沉沉睡了去......
次日天明,王邪便召了白邙,二人一同出了驿站,在楼下食毕早膳,便直往太湖行去。沿着苏州城道行三里,再折入小径,绕过几处庄园,一临太湖之畔时,双目顿时开阔,碧水一线,微波万頃,隔岸间,青砖黑瓦白墙,山庄行廊清秀,湖畔垂柳如丝。一眺三五里,有峦山重叠,近山如簪,远山如烟。
两人沿着湖心亭廊行去,穿过两座石桥,便入了湖西厢房。穿过一些幽径小道,抬眼之时,便看到一间木居。木居二层,屋外山石数块,有翠竹依依,枝桠相衬。入到木居廊外,还可隐约闻见清泉流响、丝竹轻语。
“此处便是白虎堂。”王邪抬眼,驻步下来,轻道。
“如此一处秀雅楼阁,偏唤作白虎堂。不知是何由来。”白邙四处观望了一番,除了厢房内偶有些白巾小生走动,二层楼上,还可见一齐相约品茶、唱和的山野居士。
“我等入内罢。”王邪十分谨慎的撇了一眼四周,冷冷道完,当先而行。穿过行廊,直往厅堂行去,当行至大堂面前时,王邪忽然双眉一紧,返头道:“白邙,你先进去等候。我只觉肚中发紧,料是先要如厕。”
“无妨。”白邙哼了一声,提着刀,便自顾跨入堂内。王邪见罢,这才返身离去。
木居正中壁上,则悬挂着一副虎啸山居图。白邙入内后,闲坐了少许,不见有人,便起身四处游览了一番,大厅宽阔,然而除了入门处,有交椅四把,屏风数块,纱灯两座之外,其他处则看不见任何器具,仿似一间空房一般。只待白邙定睛细看之时,这才发现,原是堂中的四面墙壁上,皆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白虎画像。白邙稍稍好奇,便近了前去一幅幅预览,壁上所画之白虎,约有百幅有余;其形态各异,惟妙惟肖;当有扑食之态、沉睡之姿、咆哮之威、迅疾之容;再往细看,便连那胡须、虎眼、虎牙,皆显得十分逼真。
不知是遍览了几多时候,白邙忽觉眼中有些疲惫,加之脑中些许昏昏沉沉,这才闭目少许,欲继续回到座上等待。谁料一闭眼间,白邙只觉天旋地转,脑中犹如阵阵白光闪过,竟是方才所看的白虎画像此时不断在脑中闪烁。白邙耳中仿似闻见了声声虎啸,一时之间,那些画中的白虎,似活了一般,纷纷张开血口,迅疾向自己扑来;白邙只觉不妙,他额上冒出晶莹冷汗,面色惨淡,只觉心中一番惊颤袭来,仿佛堕入了无底深渊一般无法自拔。正在此时,白邙忽然奋力挣扎,兀自张口一声狂吼,猛地一下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原是刚才恍惚间神游了片刻,才渐渐舒缓了一口气来,惊颤悸动的心亦平缓了许多。
“这些画像似有邪魅之处,容易叫人恍惚,还是不看了为妙。”白邙心中默念了一句,正欲转身回到座上之时,一回头间,却忽然看见一张白面人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尤其是在此心不在焉、神情恍惚的时候,有一人忽然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着实让白邙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邙瞬时退了半步,“噌”的一声拔出刀来指向来者,喝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
“我倒想问,公子是何人?!”白面男子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似沾染血色一般的唇齿,再与他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相衬,显得十分可怖。
“我是何人,干你何事?阁下这般装神弄鬼,是要做甚?”
白邙渐渐平复了身心,脑中亦清醒来,见到眼前此人,不由莫名一恼,手中的蝴蝶刀,更是握紧了半分。
“笑话!”白面男子轻蔑一笑,仰首道:“此间木居为我所设,此阁楼归我所有。我便到我自己堂中,还须知会与你?倒是阁下,擅自闯入我居中,是否缺了礼数?”。
“这...”
白邙闻见男子所说,稍稍怔住了少许。竟未识得眼前此人,若是这木楼之主,自己这般贸然闯入,只怕有失妥当。这才将手中长刀收了,抱拳应道:“原是主人家到此,在下失礼。”
白面男子听罢,只斜眼打量了一番白邙,随即露齿一笑,转身往堂中交椅处自顾坐下,白邙见到,亦随之上前落座。
“阁下何处来,要往何处而去呀?”白面男子一手搭着交椅,摇首问道:“来我此间雅居,是有何种目的?”。
“在下受人之约,前往白虎堂相会。”
白邙听见白面男子发问,倒显得十分谨慎起来,倒也不交待自己来龙去脉,只道前来赴约。白面男子听完,先是浅皱眉沉思了片刻,而后便抬手笑道:“那,敢请阁下,是赴何人之约,赴何人之会耶?”。
“公虽为此间之主,然雅居高楼,人来人往,我观之,上有山野居士,下有游鸣学士。岂非皆要相问、相知?”白邙仍不为所答,只垂首、赔笑作礼。
白面男子见已问过两次,便不再下问。浅浅叹了一口气,便道:“公子怀揣宝刀、眼露凶色,只怕是个是非之人。”
“何意?”白邙起身,兀自道。
“我崔元芝本乃风雅之士,不愿沾染恩怨俗尘。江南设此居,本意原是与清静之人寻个方便,太湖之畔、水光湖色,可饮酒、可作画、可吟诗、可抚琴,可供山野劳作之人小憩,亦可为往来学子避避风尘。可惜了...”白面男子肃然起身,皱眉间,声声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