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芝?公子莫是长安画师山鬼?”
白邙听完,忽地惊奇,当下起身张眼问道:“山鬼以素善画虎而闻名于世,后为京师花魁苏羽画像,点睛之笔,栩栩如生,可摄人心魄、迷人心窍,以比苏羽之真人,尚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得方才我观那些壁上白虎,险些入了玄秘之境,一番心乱神迷。”
“山鬼乃一孤魂,画山便是山,画水便是水。我不如世人想那般多尔虞我诈,喧嚣凡尘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所谓世人如何评教,虎仍不过是画中之虎、苏羽亦不过是画中之苏羽,摄人心魄的唯有欲望贪念,与我所画无关。”山鬼双手搭背,看了几眼白邙,似有些许忧愁。
这时,门外徐徐走进一位仆人,他托着茶盘入来堂中,向白邙与崔元芝放下两盏茶后,便在转身离开之前,向崔元芝使了一个眼神。白邙看在眼中,又见得那仆人离去时匆匆忙忙,不由惹出几分生疑。
“哦,在下已约数友于楼台弄弦作画,不想竟在此耽搁些时候。方才仆人来催,我便准备要去楼台。”崔元芝见白邙分心,这才上前应道。
“喔...即是如此,那公子且去。在下多有叨扰,已是十分无礼,怎敢再让公子作陪?我便在此等候相约之人便是。”白邙抱拳,略一迟疑,随后半带轻笑道。
“公子是否有一人同行?”崔元芝启步要走,欲要跨出门庭之时,忽然返头一问。
“你怎知?”白邙挑眉问道。
“不瞒阁下,此处并非白虎堂。故阁下在此赴约,定是等不到相约之人。放下我来此间时,已遇见一人,亦是有白虎堂之约,我便指路让他去那里等候,只是他并未告知我还有同行一人正在此处等候。”崔元芝仰头间,唇角微扬,笑道。
白邙听罢,却是将信将疑。此处乃是王邪所引,他分明告诉自己白虎堂就在此处,王邪在天涯盟一数二十载,不会连江南支所会之处都要弄错?天涯盟刺客历来训练有素,谨慎隐忍,料想不会出现如此差错。
“可王邪先前便说要去如厕,此时已去一个时辰余,仍不见踪影,若是地方有变,王邪何不亲自告知与我?莫非...其中有甚么变故?”
白邙想到此处,不由沉眉。
崔元芝见到白邙如此犹豫之时,终是摇首浅叹;他这仰首间,轻轻捋了一下耳旁的长鬓,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公子若是不信,倒也无妨,便在此处等候罢。我便不陪公子了,公子随意便是。”
道完,崔元芝便跨步,出门而去。
待到崔元芝走出三五步之时,白邙又忽然起身,亦出门而去,拦在崔元芝身前,先是连忙抱拳作揖赔礼,而后又匆忙道:“在下多次失礼,还望公子莫怪!公子可否引我前去白虎堂,实有要事相约。”
见到白邙赔礼,崔元芝脸上的愁容却丝毫未减,反倒是他这一弯深邃的双目之中,更增添了几分心忧。
一如惨白的脸庞,他启唇,宛然一叹。
“既如此,公子且随我来罢。”
崔元芝道罢,自拂袖间,向前引路而去。白邙言了三两声“多谢”,亦随其后,匆匆而去。出了木居,穿过一处厢房,两人行不到半刻,便来到一处僻静清幽的瓦宅,此处宅门浅闭,宅庭外,白墙如素,墙角下簇拥着绿竹与芭蕉。
白邙到此驻步,随即细心的往四处观望了一番。此处幽静异常,万籁俱寂。他探头间,瞧见眼前宅门轻掩,偶有山雀自宅子后惊飞而去,望着这一间十分诡异和阴沉宅子,白邙不由变得十分小心小心起来。
“里面便是白虎堂,公子自顾去罢。我这边要回木居见客,便不与公子作陪了。”崔元芝距离宅院三五丈,亦停下脚步来,似有几分神色不宁道。
“即是如此,我便自去。谢公子相助!”白邙浅笑道。
崔元芝见罢,浅浅垂首,遂转身往回行去。
白邙短舒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崔元芝离去的身影,随即晃了晃头,想起木居堂中所见的白虎壁画,看入了神,竟让自己好一阵昏昏沉沉;这才心生疑虑道:“莫是观画扰了心绪,何故如此多疑?”。
随后,白邙便摸着刀,俯身贴近宅门前,他倒不急着入内,而是贴在墙边,握着刀鞘轻轻支开了宅门,直到露出能容一人进出之隙时,白邙才将刀鞘轻轻收将回来。
白邙俯首宅门之外,过了半刻,仍未见庭内有何动静,这才起身来,一把推门,跨入庭中而去。只是一入庭院时,竟发现此间宅院空空荡荡,偌大一个院子里,竟无一花一草一木;白邙顿时心中生疑,十分警觉的呆立在原处;他细细的扫了一眼庭院,才窥见青石庭道外的软泥之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和左右宅墙边稀疏散落的断枝落叶。
“不好!!”
恍惚间,白邙忽然抬头,望见对面宅邸上,赫然印着三个鲜红大字。
“白虎堂!!!”
三字入面,如一道闷雷般,在白邙心头猛然一震。白邙已知不妙,随即拔刀,返头欲走之时,却见到宅门“嘭”的一声闭了,而后便闻见身后传来簇簇拔刀声,迅疾而至。
“刺客休走!!!高隶在此等候多时了!!!”
白邙只觉背后一寒,猛然持刀回头,瞳孔深处,直看见一道刀光,如风驰电掣般,瞬间飞至......
“好快的刀!!”
白邙心中一颤,霎时之间,刀光已然贴面。
冬风寒栗,太湖水,绿罗绮。微波涟漪,湖畔行人,离影殇殇。湖心亭处,有人烹茶煮酒,垂钓者驾小舟于湖上,吟唱者飘零于水光山色中。
江南,姑苏。
可这一道白墙黑瓦的白虎堂中。
高隶这一刀灿烂如血,只不知,白邙能否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