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苏州城东之外十数里的山道。
催马声在山谷中隐隐传来,远眺去,那奔驰的马背上,一袭红衣,衣袂飘飘。武孙玉兰一手挥扬着着马鞭,一手紧紧的牵着马缰,身影起伏时,还可看见伏在马背之上几近昏迷的白邙。
一番疾驰,蜿蜿蜒蜒,几番峰回路转。武孙玉兰于马背之上连连唤了几声:“白公子!白公子!”,却始终不见白邙回应;武孙玉兰顿时凤眉一沉,直看了几眼白邙时,双目中忽然泛出点点泪光,一张素净白嫩的脸庞,亦变得忧愁黯然几分。
“吁~”
武孙玉兰忽地猛然勒马,待马儿仰首止步立稳后,才连忙将白邙的身子翻过来,一把将白邙的头抱在怀中。就在昨日里,这一个俊秀英气的男子,还能与昆仑老刀举碗畅饮、还能与阴山老道一番大战,而至今日,他已是身负重伤、满面苍白、似奄奄一息。她摸出手巾,细细抚去了白邙嘴角溢出的鲜血,抬眼启目,那一深眸中,不由滴落一滴泪花,“嘀嗒”一下,溅在了白邙的脸颊之上。
“醒醒!!白公子,你睁眼来看看我,你醒醒!”
武孙玉兰阵阵心忧,不由一把抓住了白邙的衣袍,一番推攘道:“白公子,你昨日还道是平时最重信诺,你又怎能如此抛却你的盈盈?莫要忘了,她还在等你十年之约,与你放马天涯。还有那昆仑老刀的三年之诺,师徒之念,叶三峰垂垂老矣,你又岂能负他一腔期盼?”。
话音落了许久,终是未见白邙回应。
而此时,一阵轰隆的马蹄声,正在武孙玉兰身后的山道中隐隐传来。武孙玉兰策马回头远眺,山道蜿蜒处,已隐约可见浮动的人影。
“不好!白马山庄已经追来。”
武孙玉兰忽然一惊,望了几眼座下已气喘吁吁的、有些不支的马儿,心中才不由嘀咕道:“马儿呀马儿,你此番倦态,照此下去再无需片刻,我等便要被人追上。”,心中默念完,武孙玉兰连忙翻身下马,牵马徐徐,她仔细观望了一番四周,仍是在这崇山峻岭处,亦未看见甚么小径;然而继续沿大道而行,只怕跑不过白马山庄的马队,到头来还是得被擒住,必然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武孙玉兰眉间一沉,便顾不得那许多,一把牵住马匹,便硬生生的拉着马儿,往那山道右侧的一处荆棘林中窜了进去。在这些带刺的藤蔓荆棘中,武孙玉兰几乎寸步难行;一道又一道的荆条撕扯着武孙玉兰的长衣,每每往前两步,便可闻见“嗤嗤”的衣裳破裂声;不多时候,武孙玉兰的手臂上,已然生出了许多被荆条划伤的条条血痕。
闻得马蹄声愈来愈近,武孙玉兰不禁咬紧了牙,再往林中行去数步,谁料那驮着白邙的马匹却碍于艰险,只驻步嘶鸣,不愿前进。武孙玉兰狠狠的拉扯住马缰,仍是于事无补,又是在此慌乱无助之时,武孙玉兰望着马背上的白邙,顿感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昨日里便受尽欺凌,这该死的白邙亦不领我半分情面。今日好不容易脱身来,如此要紧时候,你这遭瘟的畜生竟也来气我!”
武孙玉兰启唇一叹,又看了看自己浑身遍布的划痕,和几近褴褛的衣裳,忽然鼻子一酸,双目楚楚;她紧紧握着拳头,欲忍住眸中泪,却只在泪还未流出眼眶之时,已被她轻拭去。随后,武孙玉兰一咬牙、仰首抬眼,她这张微微泛红的明眸中,又霎时浮现出许多倔强与清傲。
“噌!”
一声清响。武孙玉兰忽地从腰间拔出那把随身的匕首,她双目凌厉,冷面如锋,瞪眼看向那匹不愿前行的马匹时,便轻喝了一声:“你若不行,老娘便放干你的血!”,道罢,武孙玉兰便要持匕向马儿刺去;这马儿倒具几分灵性,见到主人要刺自己,先是往后退了半步,而后竟一垂头来,马蹄一扬,自顾当先往那荆棘丛中奔了去。武孙玉兰见罢,不由惊喜,又怕的马儿颠簸,将鞍上所驮的白邙跌落下来,便连忙跟随了上去。
穿过荆棘,便来到一片树木与青竹互相交错的地方。武孙玉兰拔着白邙的蝴蝶刀,斩断了一些拦路的枝桠,却忽然见到一条此间竟有一条小道;沿着小道再行半里,越行越窄,再往里时,似乎已被山木所阻,没了进路。
正在此无路可行之时,武孙玉兰却忽然闻见了一阵阵叮咚水声。
水声由这边茂密的竹林之外传来,武孙玉兰伏身,透过些许竹间缝隙,却可隐隐看见林外似有屋居。武孙玉兰预探究竟,便挥刀一阵劈砍,不多时候,已夷平一方山竹,随后便牵着马走了进去。
“如此深林之中,居然还有一户人家!”。
出了竹林,视野顿时一片开阔。武孙玉兰抬头间,不由连连惊叹。这一座木居,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木居正是座落在一湾清湖之上,伴随着枫枝条条,绿竹茵茵。一道木栈阶梯蜿蜒,从岸上接到了房屋,一轮木水车“吱悠悠”的转着,引水入渠,渠水顺着一些竹子拼接而成的水道,分成数批分流,一些正淋着屋檐下阶前的冬草,一些却引入了屋后的菜园,一些便直通向了屋内。
“好一座小桥流水人家!”武孙玉兰一边叹道,一边举目四望。又唤了几声:“有人在吗?”。
过了半晌,武孙玉兰见此处仍未有人回应,又忧心马背上白芒,想先将他安置到屋内,与他调伤,这便未想那么多,拔腿便要上了木栈,此时,湖心房屋的木门却“啪!”的一声开了,一阵厉风瞬间朝武孙玉兰迎面袭来;武孙玉兰一手牵着马匹往,连忙往旁边一闪,只闻见“噌”的一声,才看见迎面飞来之物,此时径直插在了武孙玉兰本欲踏步上木阶梯的地方;定睛一看,入土半分,竟是一根拐杖。
默默看到,连忙怒道:“哪个小人暗处偷袭,给本小姐滚出来!”,喊了半晌,终是有了回音。
“何人喧哗,叨扰我老太婆的宁静。”
一声沙哑而有力的声音从木屋中传来。
随着声音望去,一位穿着麻袍的老妪从屋内徐徐走了出来,一张饱经风霜充满皱褶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十分的有神。虽是满面沧桑,那头上的一头白发却梳理的整整齐齐,白玉凤钗、珍珠步摇、双鸾金簪,应有头饰一应妥当。
“尔等何人?不请自来,荒蛮霸道,将我遮门竹林砍的残骸遍地,竟还敢踏入我的木栈?我老太婆此处却不欢迎尔等不速之客,速速离去,莫叫我老太婆动手来,定教尔等好看。”,那老妪说话间,又一边理着头发,好似总觉哪里梳的不满意。
“你这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还舞姿弄骚哩!老娘不过是问了几句,便如此凶巴巴的,难怪得老来独居,无人要你。”
武孙玉兰见到这老妪不问青红,上来便要出手打人,便忍不住气,张口怒骂了一句。
老妪听到武孙玉兰的言语羞辱,却已是暴怒,竟飞身一跃,手臂一收,那扎在地上的木杖便收在了手中。复是一翻,杖如点星一般便像武孙玉兰胸前锤来,武孙玉兰正欲挥刀抵挡,却忽觉手背一痛,原是那老妪早已飞身至前,一杖便将武孙玉兰手中的长刀击落地上。
这一串攻势下来,速度之快,武孙玉兰措手不及。那老妪一招得手,转头便又复抡起了拐杖,欲再出手之时,却听见武孙玉兰一声大呼:“老人家且慢,我来此并非恶意,实有事相求。马背上我那朋友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急需一遮风雨处休养调理,故冒昧闯入此处,还望得老人家收容!”。
“所言当真?”
老妪听见,招至一半,却戛然停下,那随着招式而起的风,却已然是吹起了武孙玉兰的发丝飘零。未想一花甲老妪,却能有这番内功修为,武孙玉兰不由觉得几分惊叹。
老妪跑到马前,看了几眼马背上呼吸微弱的白邙,方才那般凶狠凌厉的表情此时忽然变得和善起来,只听她连连呼道:“快来快来,帮老婆子驮入屋内。”,便当前领路往屋内行去。
武孙玉兰将白邙从马背上拖下,搭在肩上。不想这一平日里看似柔弱的女子,此时竟硬生生的咬牙,奋力的将白邙驮起;她脸色涨红,双目坚定肃然,身形巍巍颤颤,背着白邙踏上了木栈后,紧跟老妪入木居而去。
进了屋内,老妪连忙清理了一下竹榻,将白邙放到了竹榻上,又转而进了里屋,在里面摇摇晃晃寻了半天,端出些许瓶瓶罐罐和一捆白纱,再取脉枕将白邙的手置于其上,一把把着白邙的脉搏,神色微动,只细细探清楚了,才一把将白邙胸口的上衣扯开来。这一道雪白厚实的胸脯忽然展露在面前,武孙玉兰入眼时,竟显得有些害羞,连忙将头撇过去,而老妪便伸出手来,细细的往白邙的胸口探了探,最终沉眉道:“小妮子,来帮把手,帮我把他的上衣脱去。”。
道完,老妪便自顾起身进了屋内。
武孙玉兰见到老妪不在,这才扭头过来,十分害羞的看过了几眼白邙的胸膛后,才绯红着脸,伸出纤指将白邙的腰带解下,再一翻手来,便将白邙的上衣敞开,又一手扶住头,费力的将衣裳取出,置于一旁。直看着白邙十分壮硕、有形的身材时,武孙玉兰竟开始目光痴恋,只觉心中砰砰作响,一番悸动如要涌出心来时,双目微红,她终是伸出一双纤细玉手,触摸着白邙胸前的肌肤,再翻手一转,便轻轻抚上了白邙的脸庞。
这俊秀的人儿,双眸总是如此冷漠又多情。一弯眉如墨画,即是在这沉迷不省人事时,仍然几分浅皱,好似埋藏着深不见底的忧愁。
武孙玉兰想起昨日初见时,白邙那一道清浅的背影,转身回眸,散发垂肩。瞧见昆仑老刀之时,这一张疏狂而又孤清的面容上,嘴角微斜,轻轻启唇,便顿时露出一股令人沉迷的笑容。
一入世间十几载,又何曾见过?这笑如春风拂面一般,在这凛冽的冬日里,让武孙玉兰顿时觉得心中温暖。这笑容,既可销魂,又可倾心。
可是念及白邙对自己的种种冷漠时,武孙玉兰禁不住一声哀叹。昨日那场分道扬镳,若是自己不偷偷的跟着他,只怕此生亦难在相遇了罢?
“可是他为何又要屡屡救我?”武孙玉兰心中苦恼,仍觉得白邙对自己或是有些好感,不然说,萍水相逢之人,又岂能不顾安危三番两次相救?倘若如此,那不是一个侠客,便为武林宗师高义之人,可白邙却偏偏是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