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内花厅。
自从他们甥舅相认之后,齐务元立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如果说之前对待崔胤是三分热情夹着七分客气的话,那如今则变成了十成的殷勤了。
崔胤一想也对,齐务元和他有什么感情吗?没有,不过是看在他祖父以及父亲的面子上而已。
慕容金城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他亲妹妹的儿子,十多年没见的亲外甥。
想到这里崔胤不免有点酸酸的,转头看向慕容金城,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装什么假正经,崔胤心想。
齐务元在将他二人带到这花厅上之后就进里面去了,这好半天也没出来。崔胤待的无聊,便开始东张西望。
他发现,这齐府的婢女们一个个长得还真不赖。就拿现在伺候在侧的三名婢女来讲,不论放在邺城谁家的府上,都是中上之选。而这其中又尤以站在他左侧的那名美婢的模样最为清丽,无聊的崔胤一时便起了挑逗之心。
“小妹妹。”崔胤冲那姑娘挤眉弄眼,“你今年多大了。”
那名美婢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脸红,低下了头。以细若蚊蝇的声音回道。
“十五。”
“哦,才十五岁呀。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美婢睁着大眼睛看了崔胤一眼,立即又低下头去,“明月。”
“原来你叫明月呀。那是哪里人氏啊。”
“并州。”
慕容金城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崔胤也发现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呀。”
慕容金城也不示弱,“我看你怎么了。”
“你看我可以,但是你的眼神能不能不要这么讨厌。好像我欠你很多钱似的。”
“改不了,我天生就是这样。见不得不爽的东西。”
“我和你话都没说,在这里静静的坐着,哪里又让你不爽了。”
“你整个人都让我不爽。”
崔胤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慕容金城,因为他发现他变了。
如果换作以前,他这样和他耍贫嘴,他最多就是顶一两句嘴而已,绝不会如现在这般与他针锋相对。
其实不是慕容金城变了,而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便是崔胤这个人,如果你一味的避着他迁就他,他反而会变本加厉。而如果你不怕他惧他,反而能更快的令他闭嘴。
“你变了。”崔胤指着慕容金城说。
“我哪变了?”
“你变得开始会耍贫嘴了。”
慕容金城笑,“这还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崔胤竟无言以对,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挽不回这场败仗了。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但是等了半天,齐务元还没见有要出来的意思。
“你的名字不是叫慕容金城吗。”崔胤靠近他,小声问,“怎么又冒出个昌儿来。”
“昌儿是我的小名。”慕容金城小声回答。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齐务元再次出现。这次出来的不光有他,还有好大一帮子人,他们全家人都出来了。
齐务元走在最前,身后是他的夫人梁若敏,乃是当朝宰相梁赞之女。再之后就是他们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唤作齐理嘉,小女儿唤作齐理绮。
“帅儿不知道又到哪儿野去了,下次再让你们表兄弟见面吧。”
齐务元除了这两个女儿还有个和慕容金城差不多年纪的儿子,名字叫做齐帅。齐务元的两个女儿生得颇为俊俏,将来一定也是这邺城之中各户官宦争相迎娶的对象。
齐夫人看来是个非常感性的人,拉着慕容金城的手就开始哭。
“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长。”齐夫人两只手一比,比出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孩的长度,“没想到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齐夫人这一哭,惹得慕容金城也开始哭,慕容金城一哭,两位齐小姐也跟着哭。一时间花厅里哭声此起彼伏,无比的悠扬。
崔胤见到这个场面,和齐务元都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好了,这许多年不见,一见面都哭什么。难道不是该高兴才对吗?”齐务元将他们拉开,拍着齐夫人的手,“夫人呐,咱们先不要哭了好不好。”
一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居然对夫人如此软语温存,崔胤心中对他的敬佩不免又多了几分。齐夫人哽咽两声,终于止住了哭声。两位齐小姐也不哭了。
齐务元这才想起问正事。
“昌儿。”齐务元向慕容金城说道,“你不在龙城呆着跑到这邺城来作什么?再说你就算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送一封书信过来,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呀。你爹和你娘怎么这么粗心,就放你一个人出门了。”
“舅舅。”慕容金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爹和娘都没了。”
齐务元这一惊非同小可。
原来这慕容家是世袭的龙城守将,专门针对塞外蛮族用兵。慕容金城的父亲慕容绍宁作战勇猛,深得士卒们爱戴。
本来慕容绍宁和之前的营州都督相得益彰,不知道朝廷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说那位都督有勾结蛮族的嫌疑。就这样,营州换了新的都督,这位新上任的都督是清河崔氏出身,不过却是支房庶出,名字叫做崔哲的。
这个人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酒囊饭袋,只知道钻营贪财,其他一概不管。
崔都督上任不久,蛮族再次入侵。他们烧抢一番之后,掳掠了大量的无辜百姓,准备带回塞外为奴。
慕容绍宁多次请求出战,不过都被崔都督拦了下来。他怕吃败仗。如果蛮族只是这样抢了点人口粮食退走了,他顶多是失职之罪。但是一旦战败,那他这都督的位置恐怕就保不住了,因此他不许慕容绍宁出战。
眼看百姓被掳,慕容绍宁深感身上责任重大。但是他又不敢违抗军令。最后他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只带身边的八百亲兵以私人的名义出战。
慕容绍宁带领亲兵在白狼城下终于拦下了正要出塞的蛮族大军,以八百对五千,对阵蛮族的优势骑兵。这一战十分的惨烈,但是好歹依托城塞打胜了。
这时候这位崔都督才慌了神。为了掩盖事实,竟然勾结营州刺史,诬陷是慕容绍宁将蛮族引进来的。将他问成了死罪,家眷流放。慕容金城的母亲不堪受辱,于同日上吊身亡。慕容金城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说到这里,齐务元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崔胤,崔胤立时感觉无地自容起来。
他们崔氏是个偌大的家族,足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历史上分出去的支房众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多数没有营生的支房便慢慢堕落了,变成了禄蠹。
“昌儿。”齐务元扶起慕容金城,“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投军。”慕容金城斩钉截铁的说,“我要重振我慕容家名将之血的威名,怎么失去的我就怎么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