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来到红桥站，雪香茫然四顾，这里除了灰色大理石通道，便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们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孤独地扶着行李箱前行。
雪香焦灼地盯着每一个路人，脑海里迅速做着排除法：女性，五六十岁，手里应该还提着东西。
“妈，这里。”
随着李云霄一招手，雪香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拎着大包小包从身后走了过来。
老太太人很瘦，尤其是两条黑色的裤管，走起路来空荡荡的。她头发一丝不乱，表情严肃，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对襟的衣服。
“伯母好！”
雪香迎上去想接过李母手里的行李。
谁知李母居然身子一侧，闪过了雪香伸出去的手。
雪香一时十分尴尬，看了李云霄一眼。
李云霄亦干笑道：“我来！还是我来吧。”
李母把手里两个袋子递给李云霄，又心疼儿子提太多重物辛苦，于是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舔着脸把一个纸盒子塞给雪香，吩咐道：“这里头是鸡蛋，你小心点儿。”
雪香心里有些不爽，但秉着契约精神和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还是忍了。
但是李云霄在她心中的形象却大打折扣，以前一米八几的伟岸身高，此时在她心中便只剩了一米六。
坐上叫的车，李母一路上对李云霄各种嘘寒问暖，但就是不搭理雪香。雪香也乐得清静，省得还得变着法儿地没话找话。
好不容易到了家，雪香把东西还给李母，就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谁知李母冷着一张脸，叫住她道：“别急着走，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雪香想回怼：可我没话跟你说。这老太太一看就特别不好惹，严肃的表情像极了中学时代促狭的教导主任。
但雪香瞟了一眼李云霄的盛世美颜和可怜巴巴的哀求眼神又心软了，于是她一狠心一跺脚，算了，那老娘就再陪你们唠五块钱的。
雪香低着头，随李母和李云霄进了门。
李母说是说有话和雪香说，但是一进门就把她晾在一旁，专心致志地钻进厨房挑选鸡蛋去了。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李云霄低眉顺眼双手合十地拜托雪香。
雪香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钻进厨房帮李母道：“伯母，要不还是我来吧。”
李母看也不看雪香，继续忙碌。雪香几次想伸手，都被她给阻挡了回来。
后来雪香干脆手也不伸了，直接低着头给对面的李云霄发微信：你妈太难伺候了，我撤了。
李云霄回：求你帮帮忙，完事儿了我请你吃饭。
雪香：这不是一顿饭的事儿，在这儿得忍受人格的侮辱。
李云霄：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她还在为韩娜的事情生气。
雪香：简直了！她要不是你妈，我早甩门走了。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凭什么在这儿受这个。
李云霄：你就再忍忍。我不是也陪你去参加同学聚会了，那黄人人还给我戴绿帽子了呢。
雪香看到这儿，便不再说话。
得，李云霄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行，因为黄人人，她欠他的，忍着吧！
“你叫雪香是吧？”
好半晌，李母才把一切都倒腾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李云霄立马战战兢兢地递上一杯热水。
就从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雪香估摸着李云霄从小就没少受他妈荼毒。这妈宝倾向也太明显了。
“是的，伯母。”雪香点头。
“你原来是我儿子的邻居是吧？”
“嗯。”雪香尽量避免多说话。
“呵呵，做邻居都能把人小情侣给搅散了，你也真够有手段的。”李母目光平视，严厉地说道。
“我……”
雪香心里哔了狗，这他娘的真是百口莫辩。李云霄给她立的这个人设就是这么强大。
“你不用解释。像你这样心思活络的小姑娘我见得多了。我儿子单纯，从小人长得好学习又好，倒追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你插足他和他前女友也正常。”
“嗯。”雪香吐槽无力，直接进入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状态。
“韩娜我看着挺好。”李母端着茶杯又转向李云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工作也很好。你怎么就跟人家分手了？”
李云霄一路低头干笑，不敢顶撞他妈。
“韩娜做什么工作的？”雪香一时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韩娜是中学美术老师。”李母不耐烦地白了雪香一眼，“有编制的。”
啥？韩娜是中学美术老师？
就平时她那作息和穿着打扮，借雪香八个头，她也不相信那女的能是老师？
果然，李云霄连忙拿话岔开道：“妈，那都过去的事了，还说它干什么？”
雪香心想，也对，李云霄能让自己谎报工作是网站编辑，自然也能让韩娜谎报。
“你是网站编辑是吧？”李母瞪了李云霄一眼，让他别说话，自己则继续盘问雪香道。
“是……的……吧。”
“什么叫是的吧？自己干什么的自己不清楚吗？说个话都不利索。”李母责难雪香。
“是是是！”雪香也不耐烦了，随口应承道。
李母听了雪香的敷衍显然不悦，端了端架子，重新坐直了身体说道：“那你们公司五险一金有吧？工资多少？加不加班？平时几点到家？”
“这……”
雪香只想赶紧逃跑，这编瞎话实在是太难了，尤其还是这种连环瞎话。一环扣一环，烧脑！
“噢，雪香工资不少的，平时也不怎么加班。每天回来挺早的。”李云霄怕雪香穿帮，替她抢答道。
谁知李母见李云霄抢答，更觉得自己儿子护着外人，便揶揄他道：“我问你了吗？我在和她说话？她没有嘴，要你替他说？”
雪香一听这话，憋不住的暴脾气也上来了。
她又不是李云霄他们家的童养媳，本来就是拉来充数的，这老太太说话太呛人了，她凭什么受这种气？
于是雪香也火力全开道：“伯母，您对我有意见这也可以理解。但咱们初次见面，您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儿？您虽然是长辈，但是您老这么质问我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李母听了，一阵冷笑：“呵，就这素质。长辈问几句话就急了，你在家也是这么和父母说话的吗？”
李云霄忙暗地里拉雪香，谁知雪香直接甩开他的手，上前一步道：“伯母，我父母从来不会问我这些苛刻的问题。您儿子是优秀，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毫无尊严底线倒贴的！”
说完这句，雪香直接头也不回地甩头走了。
反正家就在隔壁，摆脱这老太太实在是太方便了。
“你！……她！……你……”李母都快气疯了，转而对李云霄道，“你你……你抛弃韩娜就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妈！您先消消气。”李云霄急得满脸肿胀，拉着李母坐下慢慢解释道，“我知道您喜欢韩娜，韩娜嘴巴甜。但雪香也是不错的，她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实在人儿。以后慢慢就好了。”
“您消消气。”李云霄举起茶杯，斟茶认错。
“好……？就这样的，我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李母故意朝着门口的方向大声说道。
当雪香摔门回房的时候，黄人人正打算吃午饭，雪香“砰”地一声摔上门，吓得他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怎么了？大小姐？谁又点着你了？”黄人人对雪香和李云霄的交换一无所知。
“没事！吃你的大头饭吧！”
雪香正在气头上，得谁冲谁来。
她跑进卧室，坐在床上，低头抱着膝盖，默默生气。
她既生李母的气，也生自己的气。她气自己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是那么压不住脾气，当初答应李云霄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有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现在这么一闹，反倒两败俱伤，显得自己既没有契约精神，又急躁任性。
而且，这么一闹，她和李云霄的事儿肯定就黄了。
一个多月的暗恋啊，就这样泡汤了。
“雪香，雪香姐，你开开门。”
黄人人还不识趣地在外面猛敲门。
“去去去！我没心情，你边儿去！”雪香不耐烦地回道。
也许这辈子我们大家共同犯得最多的错误，就是对熟悉的人太冷漠，而又对陌生的人太热情。
“雪香，你开开门。隔壁的人来了。”黄人人站在门口无奈地说道。
隔壁的人？
隔壁的谁？难不成隔壁那个灭绝师太还千里追杀，追杀到自己房子里来了不成？
雪香跳起来赌气打开门，却见李云霄一脸抱歉地站在门口。而黄人人则抱着手臂，面上露出对李云霄极度不欢迎的神色。
“你来干嘛？咱来合约终止！”雪香丢下门，重新坐回到床上。
“行了，我知道你委屈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李云霄温柔地安慰雪香，随手就想把房门关上。
黄人人眼明手快，挡住他道：“关门干什么？你有事说事儿？”
李云霄对黄人人也有意见，虽不是情敌，胜似情敌，怒回了一句：“这好像是雪香的房间吧？我有话和她说。”
“有话说你开门儿说！我怕你再欺负她！”黄人人也杠上了，死把着门框不松手。
“你这人有病吧？你特么是雪香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谁欺负我姐，那就是和我过不去！”
“那我还是她男朋友呢！”李云霄理直气壮地开始耍无赖，他并没有透露和雪香的契约，而是将计就计地鱼目混珠。
“男朋友？呵呵，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姐她单身！”
“你怎么知道她单身？她单不单身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好了！你们俩别吵了！”雪香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
李云霄和黄人人同时看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的雪香。
“人人，你先出去。”雪香平静地说道，“李云霄有话说，就让他说吧。”
黄人人抿着嘴唇，皱着剑眉，拿手指比划了李云霄的鼻尖两下，忿忿地扣上房门！
待房间里恢复平静，雪香深吸一口气道：“李云霄，没有按约定完成任务是我不对。但你妈说话太呛人了。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兑现我们之前的约定了。”
李云霄叹了口气，没直接接茬，而是在雪香床沿上坐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