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梁和萧若水在人群中排队,从晌午时分一直排到日影西沉,终于见着了希望,前面还有两三个人。
安排报名的老师叫做莫启山,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心中早已极度不耐烦。当面前的学员递上号码,他眼皮也不抬一下,问道:“姓甚名谁?出身何地?”
那学员回答说:“在下贺升平,出身太陵郡贺氏家族,家父乃平野县令贺远行。”
莫启山一听这话,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贺升平,刻意挤出一个笑容说:“原来是贺贤侄,我跟令尊有过数面之缘。”
贺升平听对方称自己为贤侄,便也顺口叫到:“莫叔叔,家父还特意让我给你请安。”
莫启山对身后的人说:“贺贤侄是贵客,远道而来,你们给他安排到东厢房入住。”一人领命,带着贺升平朝院中而去。
宋梁一脸不屑,对刘况说:“切,区区一个县令之子,摆什么谱?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在这里排半天队。”
刘况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是真有来头,早就跟刚才的崔家公子一样,直接去见院长了。”
莫启山在前面又喊道:“下一个。”
一名少女上前,施施然行了个礼,然后轻声言道:“小女子柳如月,从清远而来。”
莫启山道:“清远,莫非你是清远太守柳直封的女儿?”
柳如月有些害羞地回答说:“正是家父。”
莫启山一听,立即热情地说:“原来真是柳小姐,怎么不早说?怠慢了,怠慢了,快带柳小姐去东厢房歇息。”
宋梁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朝地上唾了一口说:“呸,这也太势利眼了。”
轮到萧若水了,她上前对莫启山说:“萧若水,从江都而来。”
莫启山微微颔首,问道:“小姐从京城来,又姓萧,当是颇有来历。”
萧若水笑着说:“那倒没有,人家住得京城,我也住得京城,人家能姓萧,我也能姓萧。”
莫启山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下萧若水,只觉此女气质不凡,非富即贵,只是不愿泄露身份,便向后招招手说:“将这位萧小姐带到东厢房入住,不可怠慢。”
宋梁见这莫启山分明就是一个趋炎附势之辈,感觉老大不痛快,心想要是萧若水报出身份,只怕他能当场跪下来。
宋梁想象着莫启山跪在萧若水面前,磕头作揖,甚觉好笑,竟然真的痴痴笑出声来。
“轮到你了。”刘况在身后悄悄捅了捅宋梁说。
宋梁走上前去,挺胸抬头,朝莫启山道:“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梁字,家住玄水南岸的邻水村,家中既无达官显贵,也无富商巨贾。”
莫启山头也不抬,在册子上写下宋梁的名字,然后说:“那哪来这许多废话?去西厢房吧!”
宋梁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东厢房是为那些大有来头的学员准备的,而寒门弟子只能住西厢房,他心中颇为不平,争辩道:“前面那位萧小姐,凭什么就能住东厢房?”
莫启山瞥了宋梁一眼,只见他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连发簪也没有一根,随意挽着发髻,便不耐烦地说:“宋公子来到这通天院,还请遵守安排,东西厢房并无两样。”
宋梁心中不忿,但知道争辩无益,只会徒生事端,只好咽下这口气,跟着一位小童,朝着西厢房走去。
到了西厢房,果然不出宋梁所料,这是一排屋檐低矮的瓦房,门廊和窗户上的油漆都已大片脱落,房前种着几株树木,如今都已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没有生气。
进了房门,才发现里面是一排大通铺,屋中阴冷潮湿,散发着一股异味。
小童对宋梁说:“这里的三号铺,便是你的位置了,记着不要乱动房中的物品。”
宋梁心道,这屋中破破烂烂,有什么物品值得小爷动?他担心萧若水,又问道:“不知东厢房要怎么走?”
小童说:“公子,你在院中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尤其是东厢房,好多人都想去结识权贵,却常常被人家赶了出来。”
宋梁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想巴结那些王公贵族的势利小人,虽颇为恼怒,但也没必要多费口舌,便将他打发了,将包袱往床上一扔,躺下来闭目歇息一阵。想自己堂堂孤影,威震江湖,本来在长青居好吃好喝,却偏要到这种鬼地方来受罪,真是走了霉运。
片刻功夫,刘况也被领了进来,一见躺在床上的宋梁,便热情地打招呼:“宋兄弟,你我还真是挺有缘分。”
宋梁翻了一个身,笑着说:“看来你也是一个穷酸。”
刘况颇为豁达地说:“听闻东厢房的人都是住单间,那实在寂寞得紧,倒不如我们一起滚大通铺,还能聊聊天,好不自在。”
宋梁长舒了一口气说:“你倒真是看得开,也不知要在这地方待多久。”
刘况道:“也待不了几天,只要你有本事,成为那五十名正式学员之一,自然就不用住这里。要是没成,也得被扫地出门,还能赖在这里不成?”
宋梁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里的西厢房只供前来报名的学员暂时住宿,但被区别对待总是让人心中不快,所以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刘况凑过来对宋梁说:“兄弟,我猜你也是第一次来淮阳,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
宋梁自幼生活在江都,早已见惯繁华,对于淮阳城并无多大兴趣,但躺在这阴冷潮湿的房子中,总是让人心情压抑。他正要开口应承,但一摸口袋,却才发现自己带的银子已所剩无几,不由得又想起抠门的周长青,克扣了自己二两银子。
宋梁的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刘况的眼睛,他笑着说:“兄弟是担心银子不够花吗?”
宋梁被看穿心思,便讪笑了一下说:“是啊,来时的盘缠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上哪能赚点银子去。”
刘况贴近身子,悄悄对宋梁说:“兄弟想赚银子,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就不知你敢不敢。”
宋梁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说:“说到赚银子,就没有小爷我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