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有些沉默,微妙的尴尬在两人周围见缝插针。
陆誉坐在黎莳对面,靠着椅背,情绪并不是太高,眼皮有些下坠却还是强打起精神。
陪着她胡闹折腾了一天,他应该是累了吧。
他的眼里满是疲惫,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来。
“你看窗外。”
黎莳应声看了过去。
此刻暮色渐浓,隐隐还起了一层薄雾。濂山层峦叠嶂,树木苍翠,远近山间雾气缭绕,隐隐约约看不真切。林间偶有几点火光一晃而过,似是上山伐木劳作的人点了火把照明回家。
山野灯火湿,晚归林木深。
说的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黎莳一时看得认真,便也放松了下来,不再被杂乱的情绪所困缚。
其实比起这飘渺的美景,她更向往归家的宁静。她有幸在电视上看到过濂山深处的人们。那里没有暖气,冬天取暖只能靠木薪。就连照明的电灯也仅是少有的几户人家能用得上的稀罕玩意儿。
就像是被神遗忘的角落。
可是那儿的人们住用松木搭成的木屋,吃自己猎来的野味。冬天炉火烧得旺一些,小木屋松木的清香就会被烘烤出来。煤油灯的光昏黄,整间屋子被笼罩在里面,暖融融又香喷喷的。等到冰雪消融,他们就试着开垦播种,一张张皮肤皲裂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
再回过头,陆誉已经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呼吸绵长。
黎莳轻轻起身,将他那侧的车窗关好。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之前那么对陆誉其实挺混账的。从桐城到濂山,跨越千里有余。她像是利用完了就扔……就,挺不是东西的,连她自己也唾弃。
她也挺讨厌这样的自己的。
每次遇到事,就仿佛天塌了一样,情绪顷刻之间崩塌,不带脑子地做出些无厘头的事。等到冷静下来,又开始回想分析本该怎么做,然后又开始后悔。
稀里糊涂的十六年就这样过来了,不知道一路伤害了多少人。尽管想补偿,也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没有什么用的对不起。
……
回到桐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黎莳轻轻叫醒陆誉。
看到她现在的温和毫无芥蒂,陆誉顿了一瞬,又闭了一下眼才睁开。
“我竟然睡着了……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
“那先下去吧。”
“嗯。”
陆誉拿过行李走在前头,黎莳跟在他身后。
两人之间又开始沉默……
这一次,不再是尴尬。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她前后态度的转变。
黎莳其实也挺痛恨这样的自己的。她隐隐也能察觉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小学时和同桌上课才吵了一架,过了一节课,她就又可以亲亲热热地挽着同桌的手说话了。不是因为和好了,也不是她在求和。
她总是这样,也许才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过了一会儿,她就好像忘了一样。其实也并没有忘,之前发生的细节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再没有了之前的羞耻感,发生的也只能掀起微小的波澜,一掠而过便察觉不到了。于是又能重新开始。可是别人和她不一样,他们不能轻易遗忘那些强烈的情绪。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是生病了。可是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是共情能力缺失吗?好像又不太像……
总之,她的生前就是这么令人厌恶又稀里糊涂。
……
“你打算去哪?再去旅馆住一晚吗?”之前在车上睡过,陆誉这会儿精神好了不少。
黎莳低头看了手上的笼子一眼,小猫在角落蜷缩着睡得正香。
看到它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那么软一只,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保护它。
她想,她都已经叫它小猫了,就不能不管它。以后,它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小猫。
黎莳看了一下时间,两点三十六。周日。
周日……这个时间越祁应该在家的。
“我先回家吧。”
陆誉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她接着补充道:“我没有家不要紧,可是我总得给它一个家吧!你也不用担心,现在越祁……我弟弟在家的,他可以帮忙。我应该不会再,和那个女人有交集的。”
这一声琼姨她终是叫不出来。
“行。那我送你回去吧!”
闻言,黎莳一顿。
她莫名就不想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又默了几秒。虽然情绪不见了,可是她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陆誉,我们只是朋友……我自己回家吧,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
陆誉愣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我还以为……好,那我不送了,我帮你拦车,我看见你上车了我就回去。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说完,他别过脸去,装作在看路边有没有车可以拦。
黎莳知道他应该是难过的。可是,对不起啊,她不能感同身受。就当她是生病了吧。
……
很快,便拦到了车。
“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一声。”
“好。”
他目送她上车,车尾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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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高悬,黎莳轻手轻脚进了家门。越祁的房间在边上,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她敲了敲他的房门,压低了声:“越祁,是我。”
里面的人似乎还不太清醒,顿了顿,还是来开了门。
看见风尘仆仆站在门口的黎莳,越祁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他揉了揉眼睛,睡衣歪歪扭扭扣好,斜斜露出一大片锁骨。他开玩笑道:“姐,你不会是才刚开学就被一中开除了吧?那来三中吧,离我们学校近,就隔了一条街,以后我罩着你!”
黎莳没有笑。默了一瞬,道:“嗯,被开除了。以后去三中。”说完便进了房间不给越祁思考的时间。
越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睡意一下子消失无踪。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关了房门。转身看着正在忙着安置小猫的黎莳,他开口:“姐,你认真的?”
“这种事还能骗你吗?我明天就去三中报道了。今晚先把它放在这一晚,我明早就走。”
越祁想到他母亲之前的反常,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一时之间怒极。
可是又控制不住生出希冀来,希望那不是越琼做的……这样的话,他还能继续心安理得的享受她对他的好。
越祁张了张口,想要问问她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母亲。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突然想到……
问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还是太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