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院子里摇曳的姜花叶片因为失去了朝露的负重而轻盈地在风中起舞,被暴露在阳光下的物件被拉得斜长的影子也逐渐缩短只剩一点。
向越琼说明了去意之后,她的脸上立马就堆满了笑容,像极了一朵饱经风霜的残菊。
“好啊,记得带小祁去买好一点的,我看那个阿什么斯就很不错。”
于是便准备出发。黎莳将纸巾和水杯装进包里,又拿了一把伞,很简单的纯黑色。
越祁见了,略有些纠结地看了她一眼:“姐,要不你把伞放着吧?”
“你不怕晒吗?”黎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越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轻易便从黎莳手中抽走伞。撑开,为她遮阳。
“走吧。”越祁有些无奈地开口。
伞不算大,黎莳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另一个人同撑一把伞。越祁大半个身子都裸露在阳光之下,黎莳默不作声地往他的方向靠拢。
“姐,一会儿先去零度把东西放到觅清姐那儿找失主,然后我们再去买东西吧。这样比较顺路。”
“好。”
伞的缘故,让他们靠得极近。
黎莳有些恍惚。她突然想起路灯下那人将表从手腕上摘下塞给她的情景。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啊。
她轻轻闭了闭眼,不要再想了,不要再产生交集了。
路边不知名的花儿稀稀拉拉开了几朵,有蜂蝶在其间嬉戏。车辆来来往往,带起许多尘土。朝露早已干涸,于是叶片上的灰尘顺着露珠干涸的痕迹组成奇形怪状的抽象画。
不一会儿,便到了零度。经过窗前的时候,隐隐有白色的小花在草丛中颤巍巍地开着,弱小而羸弱。
黎莳没有细看,从包里拿出了那块手表。
越祁把伞收了,顺手接过她的包。
“姐,你去给觅清姐吧,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点东西。”
“嗯,好。”黎莳不自觉摩挲了一下表盘。很简约的黑色手表,价值不菲的代价确实手感很好。他从手腕上摘下手表的动作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放。是因为那晚的灯光正好吧,连着风也温柔,所以她才会记得那么久。
黎莳推开店门,周觅清仍是像往常那样,在收银台散漫地坐着,把玩着什么物件。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悲喜。一直都是这样,平常,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地过着。
门被推开,连带着门外的阳光也被放了进来。周觅清抬眼,放下手中把玩的物件。看见黎莳站在门边,扬了扬眉,表示疑惑。
“怎么来了?”她懒洋洋地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歪斜斜地靠着柜台。
黎莳将手中的表递过去,心底突然就有些紧涩。
“昨天可能有人把这个东西掉在我这儿了。麻烦觅清姐放在这……找到失主吧。”
黎莳将表放在了桌面上,轻轻往周觅清的方向推了推,心脏突然就好像被什么勒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周觅清淡笑,低头看了看那表。
看清那东西以后,嘴角的淡笑突然就僵在了那,有些不伦不类,破坏了她整张脸媚态天成的美感。
“这……好,我会找到失主的。”
周觅清垂眸,拿起了那块表。表面切割的线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转了个面,表盘底下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誉”字。
她突然就笑了,有些心慌得厉害,好像有什么欺骗的就要被戳破。
黎莳看见她把玩着那块表。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手也是极好看的。骨肉匀称,莹白纤长。手表的黑与手指的白交织,竟有些荒淫的欲。
“觅清姐,那我就先走了。越祁还在外面等我。”
“好。”
黎莳出来的时候,越祁去买东西还没回来。周围的空气裹挟着热浪向她袭来,零度的大门在阳光下折射出钝钝的寒光,冷漠又不近人情。她莫名就想远离,身体也不自觉地向旁边退开……
后退着,不小心便撞进了一个略显熟悉的怀抱。她以为是撞到了路人,连忙道:“对不起……”
她有些惊慌地仰头,小鹿般的眼睛就那么水汪汪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些因为惊吓带来的泪光。
陆誉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免得她重心不稳摔倒。
是他……
她也说不上来。看到他的瞬间,之前的漠不关心好像全都碎裂,心里有种破碎的疼痛。
待她站稳后,他痞笑着开口道:“黎莳,我的第一次拥抱给了你,现在第二次也给了……”他轻笑一声,“你说,你要怎么赔啊?还是说,你喜欢我?故意的是不是?”
他的小姑娘呆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水汪汪的,好似受了委屈快要哭出来一般。他突然就再也不忍逗她下去,怕她哭。
“好了,逗你的,不要你赔……叫一声我的名字就让你走,怎么样?嗯?”
他的小姑娘还是泪汪汪地看着他,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他忍不住屈指轻轻弹了弹她额头。
“别皱眉。叫我的名字,陆誉。”
黎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破碎的疼痛持续了很久,看到他的一瞬间更是达到了顶峰。他总是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发生过很多故事一般。可同时她又很确定,她从未见过他,在此之前。
“叫我的名字啊,小姑娘。不然……不让你走了啊。”
“陆……誉。”简单的两个音节,她却几乎用尽了全部气力。心脏空荡荡地疼,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真乖。”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尾,有些留念似的停顿了几秒。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小姑娘,下次再见啊。”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被他触碰过的温度还在,周围却空了。黎莳第一次那么想要想起一件事,那么……想要触碰真相。
她从来是不在乎真相的。真相嘛,人们相信了就是真相。根本不会有人会去管事实是怎样的。
人们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姐!”越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等很久了吧?”
“还好。”她心底有点乱,甚至来不及去想越祁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还跑得气喘吁吁地才回来。
越祁深呼吸了几口气,缓过劲来。从背后拿出了什么。
“看!”
他手中蓦然出现了一把很漂亮的小碎花伞。
“你那把伞早就该换啦,哪有女孩子用一把黑乎乎的伞的。”
“谢谢……”
越祁笑笑,从善如流地像之前一般为她撑伞,为她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