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瓦那要展示的首件“道具”是件工艺品,长方形,两本36K小学生课本大小。透明的有机玻璃,里面镶嵌了一片羽毛。羽毛里灌满了苹果绿色的沙粒。应该是件沙漏计时器,我猜测道。
“没错,你或许看到的是羽毛,在我眼里它就是一片香蕉皮。”哈瓦那纠正道,“我跟招娣去泰国游玩买的,她还笑话我像个小孩喜欢这个。后来我把自己同香蕉皮的情结讲给她听后,她笑得下巴脱臼。正巧发生在夜晚,我赶紧打的陪她去医院挂急诊。之前听人说当心笑掉下巴不信,招娣让我眼见为实。从此,招娣也长了个心眼,开心时只能故作文雅抿嘴而笑。这醜事别提它了,计时开始,45分钟。”他把计时器翻个身,挺直站立着。
“道具”二是一只放皮鞋的纸盒,哈瓦那倒出一大把色彩鲜艳的中国结。有浅青、黄绿、紫粉等色,但大红色占多。“中国结,中华民族特有的民间手工艺编织饰品。作为百姓寓意吉祥美满的信物,它始于唐宋,到了明清时期达到鼎峰。别看它图形复杂,其实就是由一个或者几个基本结,加上配饰组合而成。一个结就是用一根丝线编结而成……”他从纸盒里取出一根红色的丝线,在手指上绕来绕去,绕出了一只灵巧喜洋的红结。“这叫双鱼结,寓意吉庆有余。大约花了十分钟时间有吧,廉颇老矣,想当初我用不了五分钟就能打一只,招娣比我还快……”
“哈老弟,你不会是向我推销中国结的吧?”我打断说。
“两毛钱一只,这是加工费。配上个穗子和挂绳,就能卖三块多。当然我不会出卖,再多钱也不能,因为它们记载了一段难舍的故事。你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会的,会的,但现在先放着,卖个关子。”他收起中国结,放回纸盒。向我展示第三件“道具”,一只放置巧克力的扁平铁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五彩缤纷的小纸片,他把纸片倒在我的面前。而后喝了口酒,眯起眼细品着,那眼神就像是父亲望着自己宝贝儿子。
我缺乏想象力,替代宝贝儿子的形象只是一小堆彩票纸片。它们大小不一,大如一张五毛纸币,小似一纸火柴盒标;制作良莠不齐,有古朴粗糙的印刷版,不缺精致闪耀的电脑版;票面主题繁多,有募捐的、有爱心助子、有赈灾的等等;画面丰富多彩,戏剧脸谱啦、名胜古迹啦、自然风光啦……
“怎么样,长脚,看出点名堂了?”哈瓦那打断了我的欣赏,“我看没有。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你在收藏彩票?”
“我说嘛……”哈瓦那用指尖夹出一张五毛钱大的一张彩票,“要说彩票收藏这张绝对是number one,?中国社会福利有奖募捐奖?,面值1元,1987年7月发行,首批8000万张。它是建国后国家首次发行的彩票,收藏价值极高,我花了500元收购来。”
“你不还是为了收藏。”
“NO。你仔细看看,看看它们的刮开区……随便拿一张……看到没有,除了这张500元买来的藏品,其他的彩票的覆盖膜都没刮,完整无缺。”
果不其然,我点头称是。
他开始得意忘形了。自我标榜说,收藏彩票废票的就是刮过的,行话说是“开过花的”。我是这个的这个,竖起小拇指两次。这些都是即开型彩票的“童男子”和未被开垦的“处女”,能收集到这么多,不吹牛恐怕大中华难有第二人。不知道,噢,曾经遇到过一人,也算是个收藏原始彩票的铁杆粉丝……好了,不想提起这位渣渣老兄。然后,他拿起一张又一张彩票自语道,刮开它或许得奖100元,或许是一台冰箱,或许就是十把牙刷两支牙膏……谁知道呢,又或许都归于零,一张废纸一文不值。他完全不顾及我的迷惑不解,滔滔不绝,别小觑这些纸片,每一张都曾经撩拨了多少人想以小博大的原始冲动,催生了芸芸众生一夜暴富的梦想。有人说过每一张奖券无论中奖与否,其背后都会有一个或喜或悲的故事。有幸把它们搜集记录,就是一部永无止境的非虚构报告文学集。当然,此刻我想要向你讲述的是这个,称得上是一部大块头佳作。
他把一张彩票推到我面前:长条形,两只火柴盒竖拼大小,制作不算精致却也不粗糙。票面左侧“希望工程”四个字,硕大醒目,顶天立地。右侧的主题画面是一个女孩手握铅笔头,两只直视前方对求知充满渴望的眼睛,大得似乎要冲破纸片的桎梏腾空跃起。
“大眼睛女孩,希望工程的宣传标志。”我说,只是想表白一下自己的记忆还没有蜕化到老年痴呆的边缘。
“没错。女孩名叫苏明娟,没记错的话是安徽JZ县……桃岭乡张湾村人……没错。太刻骨铭心了,对我而言。”他自说自话地,“上个世纪的1991年的5月,一张名为?我要读书?的照片,让中国亿万人记住了这双大眼睛。她后来被诩为‘一张照片改变命运’的女孩,14岁时成为最小的人民大会堂里的与会代表,会后,她被选举为团******。现在也该读大学了……一张照片改变命运,……是的,照片上的彩票也几乎改变了我一段人生。长脚,别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惊奇还是怀疑?如果我告诉你说,刮开保护膜它或许价值100万元,你的眼睛会睁得像只乒乓球大。100万哪,二十几年前的100万,现在该值多少钱?1000万,2000万……你尽管大胆往上加。别提了,说来话长,我还得再次卖个关子,逗你玩。”
哈瓦那把大眼睛彩票移至一边,举起“香蕉皮沙漏”贴近眼睛。慢慢往下渗漏的细沙,在他咪缝的眼神中酷似点滴茅台酒。就从它说起,他放下沙漏,抿了一口酒,打开话匣子,娓娓道来。
……小炮仗底朝天了,沙漏也上下泾渭分明。都是他唱独角戏一个人说“天书”,我基本上没打断他的思路。期间要说有什么干扰的事,就是他曾为我加了点茶水。说到某个关节处——我个人的主观臆断,他会叮嘱道,长脚,告诉你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除非哪一天我跑去天堂找老爸喝酒了。有两次他狡黠地朝我浅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老酒喝多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他不禁哼起了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吐词不太清,但依稀可辫,“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醉”。
其实,什么都没说的该是我,不管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酒天马行空炫耀也好,哈瓦那在那将近一个小时里,确实说得有点多,也有点过。或许我俩分手后,他会后悔自己的酒后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