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的第二份工作,是去奥得利饮料厂做一名工人。严苛地讲,我连车间都未进过。在一个酷热的夏季,接过防疫站工作人员递给我的健康证。眼眶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咆哮,奋勇夺出。在香陈湾的河堤,穿着拖鞋竭力奔跑。犹如十年前的汝州,逃课上网不敢回家,父亲在洗耳河桥下拿着棍子追赶我的景象,惶恐不安,疲倦又惧怕挨打,只是一恍间,他已苍老,追赶我的亦不是他,而是记忆,一座城的记忆。
当奔跑的呼声致使胸部感觉痛楚不堪时,我倒在河坡的辣椒地里,胳膊和大腿多处被石砾划伤,献血溢出。倏然纵声发笑,泪水顺着两鬓往下淌。我知道逃不过的,这感觉像是被整座城市彻底抛弃,却生生活在这座城里。
顿挫的呼吸之间,歇斯底里的咆哮后用尽了所有力气。我仰着头,蜷缩起身体,闭紧双眼,在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下,如同深崖般漆黑静寂,脑中空无一物,晕厥过去。
他的手掌粗糙有力,沉稳厚重。抚摸我幼年的额头,在夜里12点,空荡的冬季。一条长约百米的巷子,最后一栋。大雪纷至,竟然堆砌过膝。自小体弱多病的我始终难逃一年一度的灾难。高烧难止,母亲烧开热水倒入茶瓶,再浇到毛巾上,叠成豆腐块状放我头上降温。大门内侧靠墙的二八自行车已无法出行,他不敢半分耽搁,迅速套上羊毛衫,将我放在他的背上,再披上大衣,朝着离我们家最近的中医院紧赶。
一路上,我搂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后脑勺,听他喘息粗鲁。母亲紧随其后,不断地将大衣往上捋,生怕我再受凉,可她却被大雪裹成了雨人,跟在他身后,不敢丝毫松懈。
急诊科的医生给我输了两瓶青霉素,做皮试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亦没有疼痛感,当第二瓶水滴入过半之际,我才微微睁开眼。腋下夹着体温计,母亲就坐在床边,攥着我的小手,父亲在门口和医生交谈,言语之中皆是感激。
这是打我记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父母的爱。一种朴质用心地关怀,不会产生任何需索,不图回报,只是默默付出,用尽一切去呵护,呵护他们爱着的我。
即使跨越二十多年岁月,每次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我都泪有感触,看着年又一年,日复一日的他们,是苍老,是为了家庭付出产生的皱纹,白发,以及生存条框下鞭策的一记记伤痕累累。他们延续的是生命,代价亦是生命。
母亲把我腋下的体温计拿出,灯光下细声读出刻度上的数字,向父亲摆摆手。他们确定我已无碍,彼此脸上显现出微笑和轻松。此时近凌晨3点,倦意再次侵袭,我无法抵抗,沉沉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