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白云山本是默默无闻,平平无奇一山。只因鬼医姜炎定居此处后才声名远播,成为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传闻姜炎有使人白骨生肉,白发复黑的医术,无论伤的多重,即使是阎王爷想要你的命,他也能替你争一争。江湖中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都有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师徒两人如哮西风所料十日后抵达白云山。
刚上山就看见不少人从山上下来。许多人都是受伤模样。
两个人穿过一片竹林后,看见有一名为神农居的房舍坐落其中。门外排着不少人,却没有一人说话,也没有一人越过房舍外的篱笆进入院子。现场安静得有些诡异。
“师傅,你说的鬼医姜炎就这里面吗?”
哮西风手自然地放在王忆山肩上道:“看这些人的样子,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那现在这些人是在干嘛?”
“我也不清楚。我们过去看看。”
哮西风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人自然也是认识他的。不等他开口,一人便将他认了出来。
“啸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罗老弟,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慢慢细说。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些人都在外等着。鬼医姜炎呢?”
“啸大哥有所不知,这鬼医姜炎性格古怪,每日治病救人只看心情。心情不好一人不救,心情好有多少救多少。现在大家在这等着就是在等他公布今日心情如何,想救几人。”
“医者仁心,见死不救如何能对得起他那一身医术。”
“医术是我的,求我救人的是你们,如果连救不救,救几人都不能由我来决定,我还能干嘛。求我救命就得照我的规矩来,否则你就走吧。”
“想不到这姜炎武功竟如此之高,我们谈话离他这么远他却能听到。还会这隔空传音之法。不知我全盛时可否胜他。”
“啸大哥你说话小心些,可不要得罪了他。他本人不会追究这些闲言闲语,可要是因为这些话让他心情不好,闭门不医。那自然有人会为他献殷勤而对你不利的。”
“多谢老弟提醒。”
说话间,院中中间屋子房门轻轻打开。一个十来岁,扎着两个变着,身着淡淡的粉红色衣裳,从中走出。如同一朵桃花缓缓落下。
本来安静的人群喧闹起来。
“小姑娘,小仙女,神医可说今天想救几人没?”
小姑娘走到院门旁,打开门口的栅栏。
“爷爷说了,今天没睡好,只想救三人。”
众人深知姜炎说一不二,所以也来不及抱怨三人这极少的数量。而是连忙向这小姑娘哭述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想让小姑娘选中自己。
“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说。我只有两只耳朵,可听不过来你们一群嘴巴说的话。”
“你先说。”小姑娘指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女子。
“姑娘,我这孩子命苦,才八岁就患上了不知名的怪病,大夫说命不久矣。可做娘的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恳求姑娘,神医救我孩子,我愿用我的命来换,此后一辈子给神医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女子说得泪如雨下,最后干脆抱着孩子直接跪了下来。
小姑娘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说:
“算你一个吧,不过能不能救活还不一定。救活了也不要你当牛做马。”
“谢谢姑娘。”
“接着~你说吧。”
小姑娘指着一位男子说到。
被指到的男子喜出望外,急忙说到:“姑娘,我身后的马车上是我妻子。我们虽是青梅竹马,可却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在一起。不曾想就在半月前我们在苏州中了仇敌埋伏。她为了救我重伤。现在只求神医能救她一命。无论神医有何要求我都为您做到。”
“无论有何要求?若我救活她后要你杀了她你可愿意?”院子房中传来姜炎的声音。
男子被姜炎这一问给难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了,爷爷,你看他们如此恩爱,要是真的阴阳两隔可就太可惜了。你也算一个吧。”
“谢谢姑娘,姑娘,神医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要求只要不是~嗯不是神医刚才所说,我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本来三个名额转眼就只剩下了一个。在场的人都焦急起来,不等小姑娘指出下一个又纷纷叫起苦来。
哮西风看着眼前的情形也不知怎么办。既要求医,可他也不愿如这些人一般哭爹叫娘。
“你这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只听得他们说得苦,说得惨就认了。哪知真正的苦从来都是无法言说的。”
这话一出,惊吓住了不少人。在场的人不是说着自己的悲惨,就是想办法讨好眼前这小姑娘。哪有人还敢如此对她说话。
“你叫我小丫头,可你自己不也是个野小子。”
王忆山笑了笑。
“我是野小子不假,可我的经历说出来就是天上的神仙,地底的阎王都得泪流满面。我这话也是不假的。可我是断不会将它说出给你听的。”
“为什么?你说出来说不准这最后一个人要救的就是你了。”
“你这小丫头养尊处优的,明明什么苦难都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却用自己的同情和眼泪来选人,这分明是把他人的故事当作自己的戏本,任自己观看,看谁的故事能讨你喜欢。我若说给你听,我不就成了你戏本中的猴子。就算不要你救,也没什么。”
小姑娘明显被王忆山的话给气住,眉眼有了怒气。
“你不要我救,我偏要救。救好后你还是要将你的故事讲给我听。爷爷有的是方法让你说。爷爷最后一个就是他了。”
小姑娘话音刚落,三条长带从屋中飞出,裹住那女子的孩子,马车中的女子。即将要裹上王忆山时,王忆山连忙抓住哮西风,两人一同被飞带带回屋中。
落到地上,王忆山和哮西风解开绕在自己身上的长带。眼前的坐着一位黑发白胡子的老人。
哮西风率先说话。“前辈就是鬼医姜炎?”
“我不是,难道你是?看来这小娃娃要救的人是你了。还挺机灵,知道用话去激兰儿。”
王忆山这才知道原来那小姑娘叫兰儿。想必是兰花的兰。可他看来她明明更像是桃花一样的活泼。
啸西风道:“在下哮西风,这是我徒弟王忆山。之前若有冒犯,前辈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孩子计较。”
姜炎不以为然道:“我虽性格古怪,可还犯不着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计较。”
谈话间,小姑娘已经关好院子的栅栏。回到了屋子。正气鼓鼓地盯着王忆山。想必是知道自己上了当。王忆山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躲着她那一双大眼睛。
“这两人的病对我来说不算难。可是你这病~”姜炎替哮西风巴过脉后说到。
“神医有话直说,救不好也不碍事。”
“你倒是快人快语。你中的毒名叫五仙散,是由五种药混合而成,每一种单独服用都不是毒药,甚至对身体有益。但一旦五种共同服用,就会变成剧毒。若不是你内功深厚加之服用了护心丹早就一命呜呼了。我就是想救也没得救。”
王忆山听到这话有些着急。
“那你到底能救我师傅吗?”
姜炎缓缓说到:“能救是能救,可要看他愿不愿意了。他现在体内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我只能尽力将他体内的毒逼出,再用药调理。大概两个月。但是最后他会武功全失变成一个普通人,并且最多只能再活六年。”
姜炎看着哮西风问到:“这样的代价你可愿意?”
哮西风大笑。
“别说六年,一年我也是愿意的。不瞒神医,我本就做了必死的打算,只是愁我这徒儿我不能好好教他本事,看他长大,如今多活六年......总之多谢神医了。”
说着哮西风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道:“我哮西风全身上下唯一的值钱物件就是它了。也是为了它我才落到这副田地。”
姜炎问到:“这是何物?”
啸西风接着说道:“神医不知,这是魏无石的藏宝图。”
姜炎略有吃惊道:“当年富甲天下的魏无石?”
啸西风点点头:“正是。”
兰儿突然问到:“爷爷,魏无石是谁?”
姜炎缓缓走到窗边,若有所思的说到:“四十年前魏无石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富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各处都有他的生意,可谓是富可敌国。他门下更有三千门客,个个都是能人异士,要么善谋略,要么精武艺。是一个势力滔天之人。”
“这么厉害为何以前没听过他的名字?”兰儿追问到。
姜炎接着回答道:“那是因为他魏府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无一幸免。大概只有当今圣上才能有此能力,所以即使大家不说出来,却都心照不宣,知道此事的背后多半是皇上顾忌魏无石的势力壮大,起了杀心。由于事关皇上,许多人都不敢提起,渐渐地也就忘了此事。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下了一处宝藏。这藏宝图你从何而来?”
“这是公孙龙于死前交于我。他曾偷入皇宫,这是他在大内,曾属魏无石的翡翠屏风中所发现。不过他出宫时被禁军发现,虽说最后逃脱了禁军的追杀,却已经是伤痕累累,油尽灯枯。我与他是至交好友,接到他的密信后便快马加鞭前去营救。可惜我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最后他将这藏宝图交到我手中就死了。”
姜炎不解说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此事应该除你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你又为何会因为它变成这样?”
哮西风说到:“其实我也感觉很奇怪。后来我仔细想过,如果非要解释就只能是公孙龙死前其实不只是给我一个人写了求救密信,而和我一样同去救公孙龙之人在暗中见到公孙龙把藏宝图交给了我,想必他也对这藏宝图起了贪欲,却又不肯自己现身,于是这人将这消息透露给魑魅魍魉让他们来夺这藏宝图,最后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藏于幕后以有心算无心,真是好算计。不过你将它送给我真的舍得?这可是魏无石的宝藏,里面金银珠宝,武功秘籍是一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金银财宝在我眼中算得了什么。况且我现在只有六年的时间,我只想好好教导我这徒弟。”
“既然如此,那这藏宝图我就收下了。”姜炎伸手接过藏宝图,随手扔给一脸好奇的小姑娘。
他接着道:“兰儿,你带他们去旁边。再按这个药方把药抓好放到药桶里。我去先把这个小孩和女子治好。”
兰儿对王忆山的气还没消。怒气冲冲地说到:“你们跟我来!”
两人跟着兰儿来到另一间屋子。屋子里摆满了各种药材,兰儿按着姜炎给的药方将药抓好。最后将抓好的药方放到一个大木桶里。
兰儿指使着王忆山道:“你去把那锅里的热水倒到桶里。”
王忆山也听话的照做,现在治好啸西风才是他唯一关心的。待桶里都装满了热水后,兰儿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将小瓶子里的水都到了进去。药筒里的水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兰儿对啸西风毫不在意地说到:“进去吧。你就在这里面运功,等会我爷爷会过来给你施针逼毒。”
接着又对王忆山说到:“走吧。”
王忆山不解道:“去哪里?”
兰儿头也不回边往外走边说:“当然是出去了,你要留在这里打扰他运功吗?”
王忆山有些担忧,鬼医姜炎给他的感觉不过就是性格比较古怪,但是眼前这个小丫头他可有点不放心。不过眼下他也只能跟着兰儿出了门,将门关好。
王忆山实在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于是问到:“刚才你到进药桶里的是什么东西?一桶水变得和鲜血一般,瘆人的很。”
兰儿笑嘻嘻地答道:“没什么,就是毒药而已。”
王忆山听到兰儿这样的说法反而比较安心,他知道这女孩是在故意气他。
于是王忆山嘻嘻笑道:“我知道你故意这样说想故意气我,不过你太笨了,装的一点也不像。”
兰儿跺脚“哼”了一声便快步离去。
王忆山乐呵呵的跟上。
王忆山看着外面原本排队求医的人都已经尽数散去。只剩下那孩子的母亲和那女子的夫君。
王忆山心里想着,看来鬼医的规矩是说一不二的,不然这些人也不会散去如此之快。
兰儿瞧见身后跟着的王忆山就气,问到:“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王忆山无奈道:“这里就这么大,我也没地方可去。就跟着你到处逛逛。你们在这住了多久了?”
兰儿想了想道:“有六年了吧,我从五岁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王忆山不解道:“你爷爷为什么带你来这里,还住了六年。我在山里长大,经常想着往山外跑,你们倒好,外面的生活不要,偏往山里跑。”
兰儿又道:“我爷爷说了,外面的人都信不过,与其在山外每日尔虞我诈,还不如在山里与竹为伴,与鸟为友来得自在。其实我也想去山外看看的,不过我爷爷不让。”
王忆山接话道:“我师傅说要带我回漠北,他说那里有着大片大片的沙漠,和苏州的山水完全不同。”
本来针锋相对的两人慢慢地坐下谈天说地起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变得深蓝,反而本来翠绿的竹林变得比天还黑。黑压压的竹林中,唯有这神农居散发着亮光。
王忆山陪着兰儿去到竹林后的菜地挖菜,又帮着生火做饭。一下子两个人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相熟得很。
从这之后,啸西风每天就吃完饭后就会进药桶,姜炎时不时过去替他施针。王忆山每日将那药桶中的水更换时都恶心的差点吐出来。本来只是鲜红色的药水还要,但到了晚上经过了一天的排毒后,那水变得漆黑黏稠,恶臭无比。不过,让王忆山欣慰的是啸西风的脸色一天天好起来了。
兰儿用手将鼻子捂住,看着正在打扫药桶的王忆山说:“你动作快点。”
王忆山此时用布蒙在脸上,将鼻子堵住,正在奋力地打扫。听见兰儿的话也顾不上回应。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弄好。王忆山瘫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喘着气,兰儿坐在台阶的另一端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
突然对王忆山说到:“你之前说我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丫头,其实我并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
王忆山还没说话,兰儿接着说到:“我父母都死了,那时的我还小,现在都已经想不起他们的样子了。当时的我虽然小,可却是亲眼看着他们倒在我面前,看着鲜血一滩又一滩流满地上。最后我爷爷赶到救下了我,但是他们都死了。在那之后,我就没日没夜都做恶梦,看着一把刀,一刀又一刀的砍在他们身上,最后向我砍来。我只能拼命地哭拼命地跑,直到噩梦醒来。”
王忆山道:“他们是谁?”
兰儿道:“后来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爷爷才告诉我。他们是我爷爷曾救治过的一人的家人。但是当时我爷爷并没有救活那人。这些人蛮不讲理,将那人之死全推到我爷爷身上。却又不敢向我爷爷报仇,最后趁爷爷外出,将我父母都杀死。”
王忆山怒斥道:“怎会有这样不讲理,又心狠手辣的人,可却又为那死之人拼命报仇,怎么会有这样矛盾的人?”
兰儿好像没听到王忆山的话一样,又说到:“后来爷爷就带我来了白云山,建了神农居。也渐渐地立下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规矩。”
王忆山轻声道:“对不起,我之前那些话都是我一时情急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兰儿说到:“不过你有些话没说错,我听到那些生死离别,特别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悲惨离别就会使我想起往事,所以我也经常让这样的人接受我爷爷的医治。”
月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微风吹拂过竹林,引起细细簌簌的声音。
待黑夜完全笼罩,烛火熄灭,只留有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兰儿的房间里,此时的她早已熟睡,久违的没有做那恐怖的恶梦,反而嘴角微微扬起,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