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总是比希望中远，也总是比绝望中近。
“呼——”
手肘撑在坡顶的瞬间，赛什长出一口气，一股劲把自己整个撑了上去，趴倒在城墙顶的地面。
“呼——”
他大口地喘着气，但并没有在冰凉的石砖地上停留多久，他已经迟了。
……
“从墙上，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用熊掌沿着城墙的外侧，贴在瞭望口的下沿，那些卫兵的视野之外，一直爬到澜堡，一直到那扇窗户。这个是最安全的选择。”
……
赛什来到城墙的另一侧，扶着墙面开始翻身向外，但当他的身子越过墙头的瞬间，强烈的无力感从两条腿一起传来，身体差点失去平衡，他连把腿抬过墙沿都做不到了。
刚刚上坡那股劲在趴在地上的那个时候被散掉了，他接下来必须跟潮涌一般的疲劳赛跑。
背靠着墙沿，赛什揉着自己的小腿，皱起了眉毛。
……
“但是如果你做不到——相信我，最优秀的人也有那种时候，更何况是你们这种外行。那你就必须采用第二种方案了……”
……
赛什从腰间解开一条绳子，握在手里。
他只有这么一条。
他捏着绳子，再一次尝试抬腿——没有成功。
又一次——还是不行。
叹一口气，赛什开始把绳子一端固定在城墙内侧，准备顺着这条绳子下滑。
……
“这是你的救命索，只有这么一个，这条绳子。用墨利图斯的山羊毛，絮上最好的铜丝，再加上海民们的编织手艺，一般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价钱也非同一般。但要做这事，只有这东西够轻，够细，够结实。而且最关键的是……”
……
赛什把绳子放下城墙，放不到底，绳子的最后离地面还有不少。这条绳子的原始目的也不是要用在这面墙上，但他现在必须要用掉它。
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固定，绳结，铁钉，又扯了扯绳头，把身子探出墙外，看了一眼自己即将进行的旅途。
就在他探出身子的瞬间，一股强风突然袭来，他立刻失去了平衡，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的重心一点点向墙外倾斜的同时，赛什一点点抬起手肘，想要把绳子绕在自己的肩膀上借势刹车。
城墙下的夜晚无声地沸腾着，翻涌着，时刻想要把他吞噬。
赛什眼见自己的手肘可能要来不及，他马上抬起另一只手的小臂，在自己的身前迅速划圈，试图多缠上几圈绳子。
嘣！
绳子绷紧，赛什的小臂传来一阵剧痛，他停住了，靠着一只手挂在了城墙的边上。
但这一下的声音不小，城墙上巡逻的卫兵有可能会发现他。
他立刻调整自己的姿势，开始试图一点点的下降。
这一趟下降的路途比预期中的要简单，士兵也没有发现他，唯一有点惊险的是落地。
落地的过程非常复杂，因为赛什不能把绳子留下来，卫兵迟早会发现。
……
“这绳子可以拆，你看，这绳子这头，这个亮黄色的东西，他有个铜芯，你把这个芯往外一抽——啪。”
……
绳子应声而散，赛什差点又要摔下去，他当时的位置离地面还有两人多高，如果失手，虽不致死，但今晚的所有准备都会失去意义。
在绳头消散，赛什失去平衡的千钧一发之时，他抓住了墙面上的一块小凸起，这是他之前往下爬的时候利用脚上的熊掌在墙面上刨出来的，是之前多次训练当中得出的经验。
从城墙下来，接下来的旅途还算顺利，士兵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而城墙的阴影也按时来到了赛什的面前。
他沿着阴影一路向北，不多一会就看到了那块伸出海面的巨大礁石，矗立于这块礁石之上，便是神威港看守最为严格的监狱——澜堡。
他今晚的目的，就是要进去那个监狱，杀一个“无罪”的犯人。
城墙从陆地一直延伸到海上的礁石，赛什也就得以依靠着这面坚固的石质建筑，相对轻松地来到了礁石之上。
接下来便是全程最艰难的部分了，他需要用熊掌和自己的双手，沿着这座巨大城堡的外墙，一点点爬到那个囚犯的窗子。
……
“如果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有那条绳子，那一切好说，你可以沿着澜堡西南的旗帜和窗户一路非常轻松地爬到塔顶，然后再用那条绳子一荡，很快就能够进到牢房里。但如果你这时候没有绳子了……”
……
赛什摸了摸澜堡的外墙，跟预想当中一样，因为海风和飞浪，这里的石头表面比鱼皮还要滑腻。
他从自己的后腰掏出来第二副熊掌，这一副比较小，他把这一副熊掌绑在自己的手上，用牙齿咬住，扯紧绳头。
…………
“这副东西会限制你的灵活性，绝大多数情况下，手指都比这铁刺方便，但如果你想从外墙爬进去，你只能够用这副东西。那个地方的石头太滑，手绝对抓不住，但因为海风的腐蚀，石头上的洞洞眼眼特别多，是这趟唯一能够利用手爪的地方。如果你觉得要用的话，就在那里用，不用犹豫。”
……
赛什深吸一口气，身体贴紧墙面，开始了前往目的地的最后一段旅途。
海风和海浪不知疲倦地呼啸着，远处的月亮一点点低沉，疲劳开始侵蚀赛什最后的意志，他每一步更加艰难，更加拖泥带水。
匡。
赛什把手爪拍进墙里，铁器与岩石撞击所产生的反作用力，震得他原本就已经有些发酸的肩一阵阵地生疼。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目的地——澜堡西北角的一扇小窗。
那个人就在那儿，他想要的答案，他所执着的正义，就在眼前了。
赛什扭动肩膀，借着惯性把原本牢牢定在墙壁里的铁齿放开，再身子一抖，近乎于甩的动作，把刚刚松开的手再一次拍进了墙里。
他随即挪动身子，用膝盖顶住冰凉的石墙，借力一点点松开脚上的熊掌。
待到脚上松脱的瞬间，他又得立刻把自己的身子贴紧潮湿的墙面，努力地保障自己的平衡。
他背后的底下是嶙峋起伏的礁石，一旦失手，绝无生还可能。
赛什维持好了平衡，马上又要大腿发力，把自己的脚往上抬到一个可以身体可以接受的固定位置，再用膝盖做支点，把脚上的熊掌踢进石墙。
这一套动作才只算是一步。
他走了不知道多少步，才最终来到了那扇窗前。
从将将一人宽的窗子挤进去，拆掉绑在身上的东西，脱掉一直罩着全身的袍子，卷成一卷，整个扔出窗外，喂给大海。
他看看自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掌，抓起地上的囚犯的脸，一巴掌打上去。
啪。
那人立刻惊醒过来，睁眼看到赛什之后，脸上无限地惶恐，连爬带滚，马上磕头就拜，
“达夏尔大人！我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