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赛什手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眼珠沿着下眼皮慢慢走过半圈,一皱眉,看向自己失去了意识的弟弟,没有立刻回答。
阿奎纳斯包扎好了瑟努,立刻把他放到一边,起身就要过来处理赛什的伤势,这时赛什才开口,
“我自己来,”他下巴向着自己弟弟的方向一抬,“火已经灭了,地上凉。”
阿奎纳斯棕灰色的眼睛看着赛什,小半刻之后,甩手把那瓶之前涂在瑟努伤口上的粉末扔给赛什,把瑟努抱起来,走向楼上瑟努的卧室。
赛什包扎完伤口,把已经糊成了焦炭的食物从炉子上撤掉,倒上两杯凉水,两口灌下去一杯。
不多一会,船长就走了进来,告诉赛什瑟努已经睡着了没有大碍,赛什解释了一下刺客的情况,让他不要去追杀那个女人,两人聊了几句之后,话题回到了之前的“活潮”。
“血红,而且臭的要命。跟往年完全不一样。”
赛什皱起眉毛,
“你确定那个是‘活潮’?”
阿奎纳斯侧坐在板凳上,一只胳膊夹着靠背,另一只伸到桌子上,面对赛什,
“嗯,传消息的人没必要骗我,而且,你没有闻到吗?”
经阿奎纳斯这么一说,赛什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有一种淡淡的臭味,他皱起眉毛,
“一条船都走不了?你朋友的船也不行?”
“没戏,码头已经全部都封住了。不长翅膀什么船都出不去。”
“……那陆路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奎纳斯手指沾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因提夫这个异邦法老上位之后就在全国修了不计其数的运河,美其名曰是保障灌溉,增加航运能力,但实际上就是把整个国家用水道切割开来——”
“所有的长途陆运都运作不了,”
赛什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桌子上星罗棋布的水道,接过话头,
“任何人想要运送任何东西穿过两个以上的城市都需要经过主干的水道,别无他法。”
“对。”
船长在自己画好的水道图上画上了一个大叉。
“那走陆运入海呢?”赛什把阿奎纳斯的水道图最边缘,叉两笔之间的缝隙当中,一条淡淡的笔迹延长,“先坐车绕过下域运河的水道,”他手指拐弯,“一直到海边,再扬帆去北边。”
他在曲线的末尾画上一个大圈,抬头看着船长。
“不是不行,但风险很大,这边地形太平坦,”阿奎纳斯敲了两下赛什之前手指拐弯的位置,“如果我们真的被通缉的话,恐怕半路就会被截击,根本到不了海边。”
“嗯……哈——”
赛什打起了哈欠,他太累了,昨晚到现在,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脑子里现在一团茫然,根本转不动。
阿奎纳斯听到声音,目光留在桌子上的那些水道痕迹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我再想想。跑路本来也不是你们的专业。”
赛什点点头,打着哈欠起身,
“哈——行,那我先去楼上睡一会,你要是一会累了——”
“我睡哪都行。”
……
赛什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睛闭上了,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上域摄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对他如此忠诚?
他之前的心中,自己想要报仇的对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件事情里面,到底还有多少东西,会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
“大义不行,神愤难平!天降血潮,长流有恨!”
赛什刚刚闭眼没多久,就听见自己的房间外传来阵阵呼喊,声音如暴风骤雨。
赛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快步下楼,
“阿奎纳斯,怎么回事?”
阿奎纳斯从架子上取下两卷长袍,扔一卷给赛什,他脸上有点压痕,看样子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清楚。”
阿奎纳斯说道。
两人穿上兜帽,来到房间外,立刻看到了之前喧闹的来源。
三五十个人,背着鱼篓和渔网,大多光着膀子,全身通红,在路的正中间边走边喊,
“大义不行,神愤难平!天降血潮,长流有恨!”
赛什手搭阳棚,看一眼太阳。
过了中天了,他之前可能太累了,闭眼之后时间感有些模糊,但从身体的感觉来看,他绝对不可能睡了超过一天。
船长目光定在渐渐远去的人潮上,头沿着他们的方向缓缓偏转,
“我要去问问看陆路出海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去码头看看这个活潮,这些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个女人回来怎么办?”
“她不会杀瑟努,”赛什看一眼阿奎纳斯,“只要你不去惹她——倒是澜堡那边,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开始发现问题?”
“很快,如果按照你说的,上域摄政死成那样,我们又在那地方闹了那么一出……最多半旬。但是你目前还不用担心,那天晚上只有我被人看到,他们想要把事情查清楚得一点时间,至少这两天我们是安全的。”
……
赛什跟阿奎纳斯分别,前往码头。
所谓的活潮,无非是一种过度繁殖的水草,这种现象每年都有,有时候还不止一回,赛什从小就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那些水草是绿的,而且往年都要六七月份才来,现在才不到三月。
臭味越来越浓烈,赛什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加快脚步。
他绕过一个街角,转眼就要看到码头了,那种不可遏制的强烈臭味也开始越发明显,赛什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捏住了鼻子。
那是一种近乎于半固体的臭味,浓烈到你能够用嘴去咬,不光是鼻子,你的舌头会感到发软,头皮发麻,眼睛发酸,连耳朵都会变得肿胀。
然后,他看到了。
阳光。
血红。
无保留的阳光。
无边际的血红。
温暖的阳光,柔软的阳光,照亮万物的阳光。
翻涌的血红,蠕动的血红,吞噬一切的血红。
赛什立刻感觉到,就像是有人伸手从肚子里面把自己的胃给捏住了一样,强烈的翻涌从心口瞬间升了上来。
他原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那一小块洋葱在他睡觉的时候早就已经被消化得无影无踪,这会胃里涌上来的全是酸水,一股子火烧一样的感觉顺着胸口一路上来,直往外喷,捂都捂不住。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