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间回到冥界去,我们谁也没有再谈起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只是似乎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只是邪夜更加地忙碌了。在这百年里,他只来过两次,也都是坐坐就走,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近日,我常做梦,都是同样的一些人,有邪夜,有那位河畔的女子。梦里,邪夜和那人情深似海,温柔体贴,满腔热情,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初遇花海,情定花海,相守花海,最是恣意浪漫,我就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看着他们的情深,看着他们的恩爱。
只是,女子迎来天劫,并在其中陨落。变故就是这样的突然,纵使邪夜拼尽全力来守护。佳人离世,邪夜就和疯了一样,一举冲上九重天,然后就拿着一株幼草回到地狱。然后他认命新任孟婆照顾幼草。
这日,他来了,只照常询问了一下,便又离开了。邪夜,快到我的生辰了,两千岁的。你可还记得?
“邪夜,你是谁?”我开始梦魇后,我曾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回答:“我便是邪夜,邪夜便是我。”我便没有再问过他这样的问题啦!邪夜,你知道吗,身为世间罕物,我不需要经历也能成长,纵使你不让我修炼我的灵识也会随着时间而成长。殷皎花千年开一次,千年成长。今下,我已经两千年了,在殷皎花的花期里,两千年是成年,也是知事。
邪夜,你知道吗?随灵识的越渐成熟,我明白,我爱上你了。我曾经拼了命地抗拒这种异样的感情,却是止也止不住的心痛。
曾经有一夜,他伴我入睡,我问他:“邪夜,你,喜欢我吗?”
“嗯!”他总是如此,总是淡然地应着。
“有多喜欢?”
“想一直感受到你在我的身边!”
“是吗?”
“嗯!”
“你为什么去人间时不带我见孟婆婆?”
……而在我问到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心有些痛。
“邪夜,你最喜欢我什么?”我问完,我看见了他睁开眼睛,我只是等着,并不说话,只是等着。他的手拂上我左心口的位置,指腹摩挲着。心吗?我的眼角已经湿润,扑入他的怀中,让他看不见我擦去眼泪的动作,心吗?
我从床上站了起来,缓缓闭上的双眸,眼前一片黑暗,身体,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却感受到了一滴湿润从脸颊滑落。
邪夜,我想起来了,两千岁之际,我已不知道该如何再留住你了。邪夜,你,可曾有一点点爱过我?
我终是违背了与他的约定,离开了宫殿,我来到了忘川,我看见奈何桥旁站着一老妇人,在三生石旁,她姓,孟。
但她并不是孟婆婆,不是,她叫孟婆,不是我的孟婆婆。我已经都想起来了,想起我当初失控,忘了孟婆婆被我亲手杀害,也忘了邪夜是多么的无情。
我只是站着,看着急湍的忘川,看着形形色色的魂体,看着曳动的奈何桥,还有那两岸的引魂彼岸花。一如当年的情景。却不再是以往,早已物是人非。
邪夜今日离去是去了地狱,为了那位神君。当年那神君要找之人就是孟婆婆。不过,他已不识得孟婆婆了,因为孟婆婆的样子已同过去完全不同,全然不同的气质,苍白的头发,还有狰狞的伤口布满了整张脸。早已不是过去意气风发的孟芷了。曾经,孟婆婆给我讲了一个狐女孟芷和九天神君的悲情故事,却不想那孟芷就是孟婆婆本人。
孟芷是雪狐一族的族长之女,身为妖族,尚且与人族不容相爱,更何况是神呢?孟芷在人间受了伤,被历劫的末泽神君相救,最终两人相爱了。这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顺利,也因此他们过了几十年恩爱生活。但历劫之后,神君忘却了所有,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末泽神君。后来,狐族内乱,孟芷受诏回族。因为,神界杀向了妖狐一族,神界首将便是末泽神君,两人相见,便又认出了对方。此战,神败。末泽神君陷入千年的沉睡,而孟芷在末泽神君沉睡后被神族活捉,生生用三昧真火烧死。两人约定下一生在一起,但终究不过一场梦罢了。之后,孟芷求得冥王同意留在地府而不重新转世,代价便是要历经地狱十八种刑法,后任地府孟婆一职,也因此,孟芷容貌尽毁,再不复从前的风华无疆。
当年,孟婆婆劝他离开,他依旧不听,只要找他要找的人。我变成人形,幻出利刃,向神君刺去。我觉得他不配找孟婆婆,他已不认识孟婆婆,而孟婆婆为了等他已花白了头发。他该死。我用尽汁液的灵去幻出千万把刃,刺向神君。最终,却是孟婆婆死了。为了那个她爱的人,接下了我的进攻。神君猛然醒来,自是认出了孟婆婆,红了眸便要杀我。我却又变回原形,我失去了意识。神君被及时赶到的冥神邪夜带走了,带去了十八层。
是啊,邪夜是冥王,冥界的主人,我一直都知道,即使他都不曾告诉我。他说他爱我,但是,他爱的是我的心啊!邪夜,你知道吗?我全部都记起来了,包括那段“襁褓”时的记忆。
我名唤冰皎,我是一株殷皎灵花,花瓣为两色,半边红半边白。但后来就变了,我红色褪去,白色发银光。邪夜在他的爱人陨落后杀上九重天,只为那天劫是九重天所致。而那位名唤殷皎的女子乃上古灵花殷皎花的花神,殷皎花难得,而我是天帝仅有的一株,故而殷皎的神丹就注入到了我的体内。我只是个替代品,那颗神丹是我的心,他爱的一直都是我的心,他喜欢的也从来不是我!
我一步一步走向忘川,没人会知道,殷皎花生于天地,却最怕天地中的千古河流——忘川,那会让其灰飞烟灭。我的眼泪奔涌而出,抬手,看向留着忘川水的手掌,肌肤,骨头皆被溶解,只有那鲜红的血液还在流入忘川中,染红了一片河域。
“邪夜,还给你了!”我便也沉入了忘川之中……那一日,是我两千岁的生辰。
那忘川中,染红了一片河。冥王神殿中的房间里,那张把我禁锢这一生的床上,有着一个精美的盒子,那是我还给他的“心”。从此以后,邪夜,我就不会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