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李家并没有这么轻松,李清禹还在担心亓洛洛的同时,赶到家的兄弟三人被裴夫人叫到房里,连同下人在内,表情都极严肃,李景禹预感到危机,只是没想到母亲这几日承受了这么多。裴夫人坐在沙发上,“你们父亲于三日前离开了。”三人虽痛心,可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没过多情绪波折,或者说根本没资格去悲伤。“本以为你们三人还要几日才回来,为免节外生枝,我只是让二夫人和三夫人照常去你父亲房间,而实际我已经将他转走了。今晚会对外发布你们父亲离开的消息。穆禹,你待会回去陪着她。”
“是,母亲。”
“昕儿不在,你带着晴儿陪二夫人和你四姐。刘妈派人时你和穆禹再一同过来。”对着三人,“怎么说怎么做,由你们,我只一句,府内不允许出事,消息更不允许外传。”
三人齐声,“是,母亲。”
“景禹,你留下。”待李穆禹、李清禹走后,裴珮问,“此行,亓家态度怎样?”将事情由来说清楚,亓家态度一目了然,“他们倒是聪明,不过树大招风,他们想偏安一隅,凭他兄妹名声,谁会不忌惮?”摇了摇头,“你们三人同行,也就换来了井水不犯河水,真是无用。”叹气道,“林媛办事委婉含蓄,无作为,养出来的三个孩子倒是个个聪明,尤其是亓少卿和亓洛洛这丫头。”又问,“清禹呢?对洛洛可有意思?”
“清禹这小子您还不知道,人家就没把他的用心当真。”
气得拍了下扶手,“你们兄弟怎么没一个像亓少卿那样的,你太过心善,穆禹又魄力不足,清禹更不必说,玩世不恭的。你们父亲离开,以后谁撑着这个家?”定神筹谋大计,却没想到被亓洛洛和亓少卿看穿。得到消息的时候三兄弟还庆幸,殊不知裴夫人派了一小队人去宛军劫人。李景禹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直到收到消息:“任务失败。”
看着母亲生气模样,李景禹接过放在桌上额字条问,“什么任务?”
“我派人去接亓楚风夫妇。”
“您有没有想过失败后他们的安全?”
裴夫人心狠道,“就算死,也和我们没关系,他宛军自会给亓军交代,这火还惹不到咱们身上,若是成了,咱们就安全把他们夫妻送回去,碍于民声他们总不能恩将仇报。”
“母亲,林姨可是您最好的朋友。”
“是!可我没想害她,不过趋利避害,做错了吗?”
看着这个越了解越陌生的母亲,“妈。”
“李景禹,你给我记清楚,你们承载的不止是李家上下近百人姓名,更是保护一方的将帅,而这江山是你父亲一手打下来的,身为嫡长子,你做不到也要做。”
“妈,就为了咱们的私心,今晚死了多少人性命你比我清楚。”说完转身离开,“景禹”李穆禹和李清禹忙完正巧赶来,听见裴珮喊李景禹,不明所以的李清禹拉住,“哥,妈叫你呢。”
甩开,“我还有事。”
李清禹进屋问,“妈,我哥怎么了?”
压制怒火,“没什么,你俩呢,事情办完了?”
“完了。”
“今晚辛苦,穆禹你也回去看看。”
等李清禹走后,“妈,我们才离开几天,怎么四姐就要和陈士楠结婚了?父亲刚走,这婚礼能办吗?”
“刘妈,我有些头疼,你帮我拿药来吧。”
“是。”
李清禹摸了摸裴珮额头,“没发烧,妈,是这几天你太忙了?”
“还不是你哥,优柔寡断,还没亓洛洛心狠,今天得到消息,下午时候亓洛洛重伤回去,硬是要求亓少卿处置自己,挨了十军棍,几小时才抢救过来,晴儿我就不指望了,你和你哥也不让我省心。”刘妈递来头痛药和温水,裴珮服下。深呼吸后,“我不就想着把亓洛洛父母接回来,不然那么大动静让他们自乱阵脚我容易嘛我?费了那么多力气,结果人没救出来,你哥怪我说会让林媛置身险境,可毕竟人是在他宛军那,要是亓洛洛真嫁过去,亓言希又那么疼妹妹,到时候咱们家还能立足吗?不早就成为人俎上鱼肉了?本来就够生气的,你哥还怨起我来了。”
站到身后给裴珮捏肩,“妈,你本来这事儿做的就不光彩,林姨是你闺中好友,我哥难免不会认为你绝情。”
“嘿,连你也怪起我来了?”
“妈,这不是怪,我哥本来就感情用事,今日知道你为难,所以我们兄弟也都理解你为什么秘不发丧,可是母亲,有句话叫‘入土为安’。有些时候您就是太主观臆断,而且还不愿听我们意见,总是一意孤行,觉得我哥、五哥还有我都难堪大任,可是……您能守着我们一辈子?您不放手,我们怎么成长?您总说林姨没有您有魄力,教育出来的孩子都比我们兄弟好,可是林姨潇洒啊,所有大事小情都由亓家三兄妹处理,如果是您,能让晴儿上战场?别说浑身受伤,就是留一点儿疤痕你都心疼。”
“我承认我有错,可是你们也知道,在你哥哥之前我也有两个孩子,都夭折了,我怎么能不护着你们?”
“妈,我们都大了。”
裴珮叹气,“去找找你哥,虽说入葬了,可你们还是要守灵的。”
“知道了。”
“找到你哥后派人去叫你五哥。”
“知道了。”
黎家下人打扫完血迹斑斑的院子,向黎彦禀报,“大少爷,都清理干净了。”
“好。”又问黎鸿,“抓的人呢?”
“在审问。”
“有消息,立即派人汇报。”
黎烟雨问,“是亓家的人吧?”
黎彦摇头,“绝不会是,亓洛洛才救回来,亓家不可能傻到害自己父母。”
“那会是谁呢?”黎鸿疑惑。
“看不得咱们黎家和亓家联手的人呗。”
翌日清晨,亓洛洛疼得醒来,看着旁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想起、吟道:“‘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常余早已醒来,只是什么都没说静静听着,微微睁眼,看着对方问,“怎么想起这首?”手肘撑起脑袋,“最让人难以忘记的,不该是其中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刚才那句,未免有些感伤。”
“本就是元好问为雁殉情而死所感动而作。尽管悲伤,却也伟大,不是吗?”
听到声音,小桃敲门。
看到常余的黑眼圈,而且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她就敲门,笑了下,摇头道,“这丫头怕是也一夜没睡吧。”又对常余说,“该洗漱了。”
常余昨晚只是脱了外套,亓洛洛说完便立即下床开门,看着小桃红红的眼圈,发黑的眼眶,朝着亓洛洛道,“你还真是了解她。”
亓洛洛并未搭话。小桃径直走向亓洛洛帮她擦拭,末了亓洛洛拍了下床边,对忙活完的小桃,“坐下,我有话对你说。”小桃乖乖照做,看了眼常余,有些犹豫看向亓洛洛,亓洛洛会意,“自己人,没事。”小桃点点头。亓洛洛继续,“我需要你帮我、帮亓家去做这件事,赌赢了,能救我父母及我一辈子幸福,若败了,可能连你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连想都没想就答应,“我做。”
“小桃,我与黎彦之间的事,不说你也清楚。我不愿嫁,也不想嫁,更不能嫁。可爸妈就在他手里,尤其是母亲,她从未沾染战事,身体你更清楚。除了父兄和我,没人知道你会武功,我藏了你这么多年,你也甘心在我身边照顾,多年埋没,你无怨亦心诚,我很是感谢。”
“二小姐,我一家若不是因为您,早就饿死了,什么事,您尽管说,只要我小桃能做。”
“如今我需要你放低姿态,去求黎家,央求黎彦,说我命悬一线想见父母。”
“可……”
“他定不会同意,可此事唯有你去,我才安心,可一旦被人发现你性命便不保。去、还是不去,由你做主。”
小桃依旧坚定,“二小姐,我去。”
亓洛洛将细节交代清楚,皱眉道,“没有援兵,最多只有司机与你,身上也带不了任何东西。”
“我清楚。”
“好!”又叮嘱,“黎烟雨是我朋友,此行若是她在,只管哭求她,但若不在,你就只能对涉世不深的黎鸿下手,绝对要伪装、保护好自己。哪怕救不出来,我们再想其他方法,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许冒进。”
“是。”
“身上的衣服不换,什么都不带,司机你随意选择。”
“是。”
常余借口离开,追上小桃,叮嘱道,“保全你,才是保全伯父伯母,明白?”
小桃看着常余,“我明白,小姐这是把老爷、夫人的命都交给我了。”犹豫该不该说时,小桃开口,“常少,其实小姐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常余惊讶,“很早以前?那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一直冷淡)。”
小桃解释,“小姐有个本子,那晚放在房顶忘了拿,我无意中看到,上面写满了爱您的话,可是小姐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她心思本来就重,姜小姐和她关系虽好,可除了……除了姜小姐喜欢大少爷的事,别的只要姜小姐看不出,二小姐也从不会提。我陪伴小姐多年,只要对你冷淡一次,她就会边念着边在本子上写下许多对不起,其实她不是不爱,只是不敢爱,之前她被中医诊断出忧思过重,大夫说,若不仔细调养怕是、怕是不过花信之期,所以才……待调养后又想着她自己要征战沙场,大少爷也是因为这个才坚持不娶,大少爷和二小姐似乎有着默契,就是想护着三少,保他一世平安,无忧无虑,两人都为三少筹谋,其实他们每天都夜不能寐,尤其是小姐,虽然说搬来这院子是图清静,可该操的心一直没少过。看得出,您是真心喜欢二小姐,也关心二小姐,这些话本是逾越,可我不说,小姐更不会说,可能……如果我此行做不到,小姐一定会再次选择这个家、选择亓军。今早的雁丘词就是预兆,小姐可能真的有过自杀念头,只是真或假只有在她心中才有答案,昨晚……小姐也为了让诸位放心,故意说大少爷换圆木的事,上药时,只有我在,血迹就是打出来的,血肉模糊,连当时穿的衣服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粘在身上的,之前虽然只是在小姐洗澡时瞥了眼,可她身上的伤痕……”小桃哽咽,“总之,希望常少您能一直这么守着小姐,因为只有您在,小姐才这么安心。还有就是…希望您不要把我说的这些告诉小姐。”
常余听完小桃这一大段话,明白了许多,欣慰一笑,“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也谢谢你能一直陪着洛洛,照顾她,这么懂她。就算她之后说任何伤害我的话要和我分开,我也绝不会同意。”
小桃点点头。
常余叮嘱,“不过你此行一定小心,如果你出事,洛洛也会伤心的。”
“是,常少,那小姐,就拜托您了。”
笑着点头,“放心吧。”
看了眼亓洛洛房间,不舍离开。
常余大步迈向亓洛洛,到身边拉住她的手,内心: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亓洛洛奇怪,笑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
“那我们吃饭吧,吃完你去哥哥那说我一晚未醒,再次昏迷。”
常余皱眉。
“这是之前和哥哥说好的,你只管带话。今日后你也不宜外出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亓洛洛笑了笑,“灏军那么大动作,难道只是为了分清是敌是友?”
常余问,“你想到了什么?”
“裴夫人不会坐视亓宛联姻,为了破坏,我父母的命在她眼里,又怎么会重要?”
亓洛洛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心切问,“她该不会派人去伤害老督军吧?所以小桃此行不光是为了……?”
“是啊,”明显自责,“但我不能告诉她,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容易被发现,黎彦本就多疑,小桃在府内多年从未被人发现,刚才连你的表情都是震惊。这丫头有让人信任的天赋。”
想着刚才亓洛洛的话,常余问,“我又为何不能外出?”
常余边洗漱,亓洛洛边说,“昨日我昏迷的消息一定传出去了。言希虽然惹周畅哭了一场,但未必不是好事。周畅本就简单,她的哭,在外人眼中多半以为,是为了我,而你,需要做的还有很多,我哥决心为我举办生日宴,府内上下的安全需要你来部署,我与言希部下随你调配,而你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才能让我的‘重病昏迷’更为人所信任。”看着常余,“所以咯,我可是把全家的性命都交给你常大公子了。”
“好,那我先去吩咐厨房热汤,再去向少督军传话,医生来,你乖乖上药,我和言希商量完部署就立刻回来陪你。”
“知道了,你去就是了,还担心我跑啊?你和言希慢慢商量。”
姜臻带着医生刚走到门口,对常余道,“你就安心去做事,洛洛这里,有我在,周畅待会也会来,我们女孩子之间总有体己话要聊,借用她一阵不行吗?”
对常余说,“去吧”看他离开,问姜臻,“准备好了?”
“嗯,你一换完药,我们就走。”
“没对我哥说吧。”
“哪儿敢啊。”
“周畅呢?”
“放心吧,我让她中午来,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