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元帝确实没在喝酒,他与逢同、高澄等人去藏文阁见道隐。
在偏室内,这队君臣见到大柱下的中年人的道隐,都是出乎意料,他们认为的高人,应是仙风道骨,长须老者。
鸿元帝正身而立,抱拳道:“本尊慕先生大名久也,本欲昨夜来拜访,听孔泓说,道隐先生夜里不见客,故改为今早,若有叨扰,先生休怪!”
随臣皆低首行礼,道隐仅是微微屈身,抱拳回礼道,陛下坐。
文阁内的官员连送来四个蒲团,鸿元帝、逢同、高澄坐下,容光示意不要,他还站在一旁,手按在腰间,非常警惕的望着四周。
鸿元帝直入主题:“今日本尊来访,是想打听夺命金蚕的详情。”
道隐:“夺命金蚕产自大荒之野,此蚕以毒桑、火苹、沙泥为食,呈金黄色,以此制成弓箭和刀枪,被击中者,必定会燃烧而后化为黄沙。”
鸿元帝:“先生,这些本尊知晓,本尊急切要知,以何方法可制之?”
道隐:“陛下莫急。实话相告,夺命金蚕无物可制。不过这金蚕五十年才能长成一次,所产甚少,用一次则少一次,而且极难取得,使用之人不可能凭此横扫四方,陛下无需恐慌。”
听闻此言,鸿元帝君臣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道隐又念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鸿元帝问:“先生方才说什么?”
道隐:“没什么。很快陛下就会得到喜讯了。”
过了几日,喜事果然来了。
鸿元帝与重臣们正在议事,通礼卿胡茂上殿报道,禀陛下,大荒一族派人来觐见。
通礼卿是负责接待外邦使者的大臣,为九卿之一,此时的九卿地位不高,后世将逐步擢升,成为朝廷的大员。
鸿元帝问逢同,“大荒一族,爱卿听过没有?”
逢同与众臣均是摇头。
胡茂:“这大荒一族就是刚攻占我朝西杨关的那支神秘骑兵。”
鸿元帝怒而站,厉声道,“既占城关,与我朝为敌,还要来示威不成?”
胡茂:“大荒族不是来是示威,是来表示臣服和请罪的。”
鸿元帝似笑非笑,这倒有趣了,爱卿们,与本尊一起到德望殿去。
在德望殿中,大荒族的使者正等着,他一身金黄色衣服,不知以何材料制成,头戴浅黄色毡帽,脚踏骆驼皮靴,身上的装饰有着浓厚的西域风情。
一见鸿元帝,使者连拜倒,山呼万岁后请罪。
使者:“大荒族使者荒流,奉我主荒神之命,远涉王朝,向陛下请罪。”
鸿元帝厉声道:“尔族杀我将士,夺我城池,罪莫大焉,还请什么罪?”
荒流:“陛下息怒。本族也知罪莫大焉,可这也是逼不得已耳!”
鸿元帝:“好,本尊给你机会,让你说个一清二楚。”
荒流:“本族原本是西域诸国之一,后被几国夹攻,城破国亡,国人死亡十之七八,剩下的人被迫逃入人间禁地大荒野之中。这大荒野一片荒芜,毒气弥漫,不宜生存,逃入的人又死了一半多。经历两次摧折后,剩下的人只有以前的一成不到。”
逢同禁不住问道:“那这些剩下的人是如何在大荒野中存活下来的?”
荒流:“哎,说来凄惨悲凉。剩下的人食蛇鼠、草根,人死之后尸体也被分吃,总之一切都塞进肚子的,都找来吃了。剩下的人就不鬼不人的活了下去,成了大荒一族。”
逢同又问:“看来大荒一族已适应大荒野中的环境,为何又要从里面杀出来,攻夺我朝城关?
荒流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回忆起往事,至今仍心有余悸。
“也就是不久前,大荒野的地下忽然不停的钻出一种东西,狼身鬼面,长有利爪獠牙,见人就吸血,凶残无比。我全族人与之对战,互有伤亡。我主荒神为避免族人灭绝,便率族人出荒野,占了神龙朝的西杨关,以做落脚之地。如要攻夺西杨关,几百年前,神龙朝尚羽翼未丰,我族先人就可以趁虚而入,为何要等到几百年后神龙朝称极神州后,才来攻取?这真是迫不得已啊,请陛下息怒宽恕。”
鸿元帝冷哼道:“人命关天。尔族需落脚之地,神龙朝疆域广阔,本尊可以划一块给你们,可尔族杀我守关将士,这笔账如何算?”
荒流:“虽是迫不得已,夺人性命,不合天道。我大荒全族人深感愧疚,为弥补过失,我族今后每年向神龙朝进贡金沙两石,一为抚恤西杨关阵亡将士家属,二为敬服陛下。”
每年金沙两石!鸿元帝君臣听闻,不禁面面相觑,惊异无比。
逢同问道:“你们每年进贡金沙两石,这金沙从何而来?”
荒流轻笑道:“中州有句至理名言,国之神器不可示人。我大荒族虽是小族,亦有族之神器,失却这神器,全族必灭,请陛下和大人们莫要继续追问。总之我族会按约定,每年进贡金沙两石,若未践约,任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见鸿元帝君臣一时都沉默,荒流又言道,“中州之西,近来形势大变。大荒野中恶怪出没,西域十三国愈加图谋中州富庶,蠢蠢欲动。恕小人狂言冒犯,西部边陲的西杨关,即使我大荒族不攻夺,怕是也难保住。今陛下若容我族认错,尽释前嫌,准许我族寄居西杨关中,我大荒一族世世代代宾服神龙朝,为朝廷藩属,为陛下爪牙,抵御各方侵袭,保西方一带的安宁。”
鸿元帝思索一番后言道,“荒流,你先下去,容本尊与众臣们商议,会尽快给你答复。”
荒流留下一盒金沙,行礼后退下。
鸿元帝问道:“各位爱卿怎么看?”
高澄瞅着那盒金沙,“冤家宜解不宜结。大荒族人既然诚心认错,又每年进贡如此多金沙,臣以为可与之结好。”
胡茂:“臣附司空大人之见。虽大荒族人有罪过在先,但他们既然幡然悔悟,有投诚之心,归化之意,君子成人之美,臣谏议准许之。”
鸿元帝眼光转向逢同,“逢爱卿,你是百官之首,如何定论?”
逢同:“荒流此人,也算是化外之族中的能人了,他将利害说得很清楚。宽恕大荒族人之罪,准许其驻西杨关为藩属,每年可得丰厚金沙,还可以此为前军御敌。对我神龙朝而言,利大于弊。不过。。。。。”
鸿元帝:“不过什么?”
逢同:“不过死去将士的家属该如何交代?”
高澄呵呵笑道:“世间凡民无不重利薄情。依臣之见,可令大荒族人先行进贡金沙两石,以表其诚意,金沙两石用来抚恤将士家属,肯定是绰绰有余。如此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鸿元帝:“准奏!就这么做!”
众臣齐齐道:“化干戈为玉帛,陛下英明!”
鸿元帝淡淡一笑,“本尊英明什么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本尊现在是明白道隐这句话的含义了。这道隐真乃神人也!”
闻听鸿元帝此言,逢同脸上隐隐浮现失落之色。
通礼司下设的驿馆中,荒流还在等待神龙朝廷的回复,胡茂走了进来,一脸的笑容,荒流见状,浑身的惴惴不安气全消了。
荒流:“多谢胡大人周旋。”
胡茂:“实而言之,本官没起多大作用,还是贵族的金沙管用。”
荒流:“那是,那是。”
胡茂出去时,手里多了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价值不菲的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