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油灯下,一只手在滚圆的小腹上抚摸,这是彩霞在思念亡去的丈夫,希冀腹中的孩子早日降生。
官家烛火,民家油灯。先古时期的烛不是蜡烛,而是以动物油脂做成的烛,富贵人家才能用。普通人家用油灯,燃料是植物油。
摸着摸着,彩霞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她以为还是往常一样的胎动,谁知绞痛不止,痛觉由小腹扩展及全身,下身尤为突出,不但如此,彩霞大腿内侧一阵潮热,下身大出血,将床单染成了醒目的红色。
彩霞痛苦尖叫,在床上挣扎。
风行已经长成了一岁多大的小孩,能蹒跚学步,还能喊出简单的字眼,爹、娘。
那个美丽姨母彩霞的房中,不停传来撕心肺裂的叫声,大人们在房间里,慌慌忙忙的进进出出。
风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一点概念,他甚至感觉很有趣,时而会傻傻的笑。
彩霞同当年的宋娘一样,陷入难产的漩涡中,胎儿似乎不愿意离开母体,同时间同母亲的生命,展开了持久的拉锯战。
风行想摇摇晃晃走进去看,却一次次被大人们挡在外边。
彩霞的生产持续了很久,房外的风行听那惨叫声愈加激烈,愈加尖利,愈加动人心魄,风行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动,他不再感动有趣了,转而变为一种莫名的同情,莫名的恐惧。
哇的一声!风行放声大哭。
于此同时,房内也传来一阵婴儿哇哇哭的声音,彩霞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挣扎后,终于产下了胎儿。
生下了胎儿,所有人都吐出一口气,风陈氏和两个老妇将带着羊水和血迹的污布拿出去扔掉。
经历了生死折磨的彩霞,已然心力交瘁,她还是不忘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宋娘:“是女孩。”
彩霞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仅是转瞬而过,她伸手要抱抱婴儿。
通常女孩出生时要小一些,这个女婴却身形颇大,而且右手紧紧握住一块血块,彩霞要掰开她的小手,却掰不开。
定方不顾忌讳,也闯了进来,要看婴儿,问宋娘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宋娘:“是女孩。”
定方同彩霞一样,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轻轻的摇了摇头。
但当定方看到女婴手里握着一块血块时,眼中神光大作,兴奋道,“据说大王当年出生时,也是手里握着一块血块!”
彩霞闻言,精神大振。
宋娘奇问道:“什么大王?”
定方这才意识到失言,支吾道,“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风行蹒跚摇摆走了进来,盯着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小孩,嘴里咿咿呀呀。宋娘把婴儿端到风行面前,“这是妹妹,你以后是哥哥了,记着要爱护妹妹。”
风行小手伸出,也想抱抱小婴儿,宋娘当然不会给他,风行急得双手在空中乱晃,嘴里咿呀哇啦,不知要说什么。
众人见状皆是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宋娘:“我把小家伙拿出去好好洗洗。”
说罢转身出门。
定方等人也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彩霞一人,彩霞挣扎着起身,她的腹部裸露着,彩霞心里想着,自己还是争气的,虽历经诬陷、囚禁、追杀、难产,她终究为刑尤续上了血脉。彩霞奖励自己似的,手在腹部上轻轻的抚摸着。
——
半夜,戚姬捂着腹部醒来,鸿元帝也被惊醒了,他注意到戚姬面带痛苦之状。
鸿元帝:“爱姬,你怎么了。”
戚姬:“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疼,可能是吃了不该吃的。”
鸿元帝:“什么叫没什么?你现在怀着龙血,丝毫马虎不得,来人,传太医。”
次日一早,鸿元帝带着逢同等臣子,又去拜访道隐,一路上逢同隐隐有不乐之色。
鸿元帝关切道:“逢爱卿,本尊看你气色不佳,为何啊?”
逢同:“谢陛下关切,可能是昨日偶感风寒,不碍事。”
道隐仍背靠大柱子而坐,见鸿元帝君臣前来,只是起身微微行礼,复又坐下。
逢同忍不住讥讽道,“我闻高士者,必重礼仪,陛下乃九五之尊,道隐先生为何每次见陛下,都如此无礼?”
道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所谓之礼,只是各类形式之装饰罢了。”
逢同还欲争论,鸿元帝侧目而视,阻止了他。
鸿元帝就坐后,忽当头问道,“道隐先生,本尊这个君主还能入你法眼吗?”
道隐:“还可以。”
鸿元帝:“还可以是什么意思?”
道隐:“君主分四等,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以陛下之智,马上便能分出处于何等。”
鸿元帝:“先生意思是,本尊是第二等的君主?”
道隐不言不语,算是默认。
鸿元帝:“第一等不知有之,是何意思?”
道隐:“君主端拱而上,众臣各定其职,各治其事,民众自安其身,自得其乐。由此各安其分,万民安乐,却忘记了君主的存在,这就是第一等的太上。”
鸿元帝动容道:“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尊欲天下长治久安,请先生教我。”
道隐:“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为取天下。前两样陛下都已实现,就差最后一点了。”
鸿元帝:“无为何以取天下?”
道隐:“无为即清净,少事,少欲,不争。不越俎代庖,干涉臣下,任之以事,人尽其才。无苛捐杂税,不干扰民众,任其自生自产,民尽其劳。无妄动干戈,不持强凌弱,任其自治其身,四方宾服。由此无为而无所不为,不治而无所不治,不争而得天下。”
登时鸿元帝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双目放光,不由自主的抱拳道,高见,高见!谨受先生之教。
正渐入佳境时,忽而鸿元帝腹中咕咕作响,忍不住放了几个屁,藏文阁内一股屁臭弥漫。
因这忽然出现臭屁,气氛一时颇为尴尬。
高澄:“哎!真是有辱斯文,我昨日混乱吃了写东西,把肚子吃坏了,陛下,各位大人,见笑了,我要去便溺一下。”
鸿元帝趁机道:“高爱卿,本尊也要去,一起同往吧。”
高澄扶着鸿元帝往茅厕走去,一路上鸿元帝还放了几个屁。
容光在门口守卫,室内逢同与道隐对视,逢同眼中充满了敌意。
道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持而盈之,不如守中。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
逢同平静的看着道隐,听其言论,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现。
鸿元帝从茅厕回来,与此同时,胡茂匆忙赶了过来。
胡茂:“陛下,昊黎人派使者来认罪称臣。”
鸿元帝轻笑道:“昊黎人来的还正是时候,本尊正欲起兵讨伐,他们就来屈膝请罪了,也好,少了一桩战事,就如道隐先生所言,无为无所不为,以无为取天下,上合天道,下合民心。”
高澄庆贺道:“如今昊黎人俯首称臣,宇内归一,恭喜陛下洪福齐天,功盖千古。”
逢同脸上带着笑,却有些生硬。
鸿元帝问道:“现在昊黎人首领是谁?”
胡茂:“昊黎长老和几大世家,共推浮圆为首领。”
鸿元帝呵呵一笑:“是这个浮圆啊。算来他对我神龙朝也是有功,上次与刑尤决战,守天赐关的浮圆率兵撤退,我军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天赐关,刑尤被前后夹击,只得仓皇北逃,最终兵败身死。”
高澄:“浮圆智谋有余,武略不足,他没有对外扩张之心,由他来做昊黎人首领,我朝东土可保万宁。”
鸿元帝点点头,“高爱卿所言甚是。怎么也得卖个面子给浮圆。胡茂,你回去准备一番,本尊要在德望殿亲自接见昊黎人的使者,册封浮圆。”
逢同虽带着笑,但表情复杂,神情游离。
道隐瞅着逢同,微微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