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沙眼疾手快,抬手一挡,只听“铛——”的一声,铁护腕上擦起一簇火花。
“咣当当——”飞爪落地。屋顶上的人一跃而下,扔开飞索,冷冷道:“反应倒是不慢。”
江沉沙定睛一看,来人是位少年,留着一头长发,身着水色纱衫,袒露着胸膛,倒有几分诗酒文人的气质。
“混账!由你胡闹下去,迟早再出人命!”杨逐断声厉喝,似乎并不诧异。
原来是认识的人?我还以为是个贼。江沉沙把眉梢一挑。打从那姑娘被送进去之后,就来了个人躲在屋顶后面偷听。
只见杨逐咬了咬牙,抱拳道:“犬子杨千钧,疏于管教,让少侠见笑了。”说罢,他又瞪起独眼,盯着儿子:“还不快过来给客人道歉!”
“该道歉的人是你!”杨千钧面若冷霜,“我会被逼到如此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
“住口!”
父亲的震怒之下,杨千钧却毫不在意。他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轻轻一抖,漠然道:“姓江的,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若你痛快把地图交出来,你我都省事。”
果然也是为了这地图。江沉沙眯起眼,默不作声。
“一张纸而已,”杨千钧抬起剑,“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江沉沙难得见到年纪相仿的少年,再被这么一激,斗争的热情涌了上来。他卷起袖口,微微一笑:“杨大侠,您稍退几步,我与他过几招。”
杨逐把眉头一拧:“小儿无礼,少侠不必……”
“刀剑无眼,小心了!”杨千钧断喝一声,提剑刺来,柔韧的剑锋在袖口之中若隐若现。
江沉沙持拳而立,剑眉横视,一股英气勃然迸发。
“孽子,给我住手!”杨逐怒吼道。
“看剑!”杨千钧把软剑一甩,细刃若柳,翩翩然翻出一道寒光。这软剑看似软绵无力,但若贸然抵挡,剑锋的走势就会变得难以捉摸。
不过,和战场上的厮杀比起来,这些终究只能算是花拳绣腿。江沉沙目光一凛,迎着剑挥出一拳。
“嘭”的一声,宛若铁石相撞,这一拳力道深沉,一下就把那剑给震了回去。两股力道在剑身上冲撞,软剑不受控制地猛烈一抖,从杨千钧的手里挣了出来。
“咣——”现在地上除了飞爪,又多了把软剑。
杨千钧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脸色一白。
“承让。”江沉沙抱拳道。
“你……”杨千钧咬起牙,两道细眉拧成了一团。他把手往身后一摸,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向江沉沙刺去:“把图给我!”
这小子到底带了多少兵器?江沉沙抬手准备接招。
“够了,都给我住手!”杨逐断喝一声,一手拦在了二人之间,手里握着一支朴实无华的白玉簪。
一见那玉簪子,杨千钧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狠狠瞪了杨逐一眼,把匕首一收,捡起软剑转身一跃,匆促消失在了屋檐后面。
杨逐叹了口气。他看向江沉沙,转而笑道:“少侠果真功夫了得啊,杨某大开眼界。”
江沉沙收起身势,心里疑惑陡增:“令郎为什么偏要这地图?这玉簪子又是……”
“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那孩子的胡话,你更不必放在心上。”杨逐把簪子往袖子里一收,背过手去,“都是些家府杂事,少侠不必费心。记住我们的约定,安心住下便可。”
见他不愿多说,江沉沙也不再追问。无论这杨府之中有什么隐情,只要不危及那姑娘,便无关紧要。
江沉沙抱拳:“我必守约。”
杨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思忖片刻,向府内走去:“少侠,今晚我设宴为你们接风,也算是代我那不孝子赔个礼。你颠沛了一路,先好生休息吧。”
“不劳您破费了,我还想去探望一下……”
“不急。你要是再累倒了,只会添乱。”杨逐拍了拍手,“小青,带江少侠去沐浴更衣。务必照顾周到。”
“是,老爷。少侠,这边请。”
“嗯……”
嗯?女的?
“不必,我自己来就行。”江沉沙如临大敌。
傍晚,酒宴过后,江沉沙披了件长衣,悄悄出了杨府。
虽然是一桌子的美酒佳肴,但他并没有吃出滋味。杨千钧不在府中,青莲子也没有入席,那姑娘生死未卜,一大堆疑问如乱麻一样纠缠在脑海里。
“嘎吱——”江沉沙轻轻阖上府门。
他呼出一口温热的酒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小村夜不闭户,既没有巡夜,也没有衙门,竟然能够长久的安居无事。
夜风轻拂,凉爽之余还伴着一股桂花清香。流水落花,虫鸣起伏,这种夜晚和十三关的雪夜不同,和洛城的灯夜也不一样。
江沉沙抬头看去,时至今日,除了月亮,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几个月前,他和父亲还在戍守在重门关,与乌奴大将呼亦邪的部队鏖战。为了尽快回到洛城为先皇守灵,父亲甚至不惜以军心为代价,毅然撤离前线,把大军留在了苦战之中。
而今……江沉沙目光黯淡。
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锐利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巷口:“跟了我一路,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你果然有些本事。”
黑暗的角落里,一条细长的银光探了出来。杨千钧提着剑缓缓走了出来,长衫随风摆动:“这话该我问你。半夜悄悄溜出来,是何居心?”
“吹风,醒酒。”江沉沙看着他。
“巧了,我也是来吹风的。”杨千钧冷哼一声,“你信吗?”
这父子俩看起来苦大仇深,可疑心却简直如出一辙。江沉沙不喜欢绕弯子,直言道:“杨公子,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你见谅。若你还想切磋……”
“你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我打赢了又如何?”杨千钧的目光里满是轻蔑,“说什么‘寄人篱下,自当遵从’。我很好奇,若那老东西让你杀人放火,你也会乖乖听话吗?”
江沉沙皱起眉头:“你到底想怎样。”
杨千钧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冷漠道:“这里面装着的,是天下五毒之一的金蟾天水,无色无味,再厉害的医家也辨别不出来。中毒之后会昏睡不醒,且毫无异象,一旦毒发,便会逐渐气绝而亡。”
听见这话,江沉沙心里一紧,不安感涌上心头。
一阵轻风掠过。秋夜的山林,多了几分寒意。
“这东西,我已经喂进了那姑娘的嘴里。”杨千钧斜眼看着江沉沙,“想她活命,你得帮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