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珩说完,回身朝沈长恭长揖一礼,迟迟不起身,腰躬成虾米状,语气内疚地道:“将军,柏棠把府内的古玩玉器调换成赝品皆因我一句戏言而起,要说柏棠有错,究其根源还在我,若将军要罚,请罚延珩。”
沈长恭自然要问一句:“此话怎讲?”
徐延珩开口说道:“柏棠总是炫耀自己造假的手艺登峰造及,我以为尖上尖的手艺世间难得,便与他打了赌,把将军府厅内的古玩器件全换成他仿的赝品,若一年内没人识破,我输他一件古画,反之,他请我吃两年白食。”
沈长恭抽了抽嘴角道:“方才几棍子下去,柏棠已经交待,他把古玩器件送去当铺变卖,并非如你所言。”
徐延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柏棠为人耿厚,处处为我着想,因不愿把我牵扯进来,引得将军对我有所嫌隙,为挚友情谊方才一力承担,他因我而说谎,我实在过意不去。”
沈长恭脸色不太好看地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徐延珩道:“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诓骗将军,将军要是不信,出祠堂看一看便知真假,柏棠当时跟我打完赌,把赝品移进府里大厅,为免将军发现,真品都搬运到我府上,我方才来时,把这些古件玉器一件没落全带了过来。”
说完,言词凿凿地道:“东西就在门外,将军只管去盘看。”
沈长恭半信半疑:“为了挚友情谊,柏棠撒这么大的谎?”
徐延珩道:“与其说是为我,不如说是为了将军府和瑾王府两家,都是钟鸣鼎盛的名门,省得耽于小事而惹出是非。”
言下之意,沈柏棠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让将军府和瑾王府有隔隙,方才一力承担下责罚。
沈长恭还真看不出,他这个儿子有这样的远目,有这样的胸襟。
可徐延珩已经出了面,而且句句有理有据,连厅里少的玉器摆件也一件不少的送过来,就算沈长恭想撒火,也不知这把火要如何撒出去。
沈长恭沉吟片刻,伸手扶起徐延珩道:“你待小五有救命之情,是将军府的恩人,我岂会因此事迁怒你。”
此言一出,沈婳不禁肝颤连连。
徐延珩真是个说谎不眨眼的男人!
那些古玩器件明明被沈柏棠送去当铺,换成银两照顾了青楼生意,却被徐延珩舌灿莲花说成是打赌游戏。
两者区别在于,前者是败家行径,后者是嬉闹之举。
败家事大,嬉闹事小,两者有本质区别。
挥霍家财、使门户破落的子弟称为败家,别说一百棍,打死也是活该;而嬉闹之举随便打个几十棍,给个教训便罢。
徐延珩起身,礼貌淡定的回复着沈长恭,就像他说的全是真话一样。
他如此临危不乱,如此随机应变,如此谎话连篇,故在沈婳心里的形像,逾发复杂难缠起来。
她越看他,内心越澎湃,笃定他是个干大事的人,难怪后来跟着四皇子谋逆造反!
事已至此,沈长恭便没了下棍的道理,任由下人把沈柏棠扶回卧房。
徐延珩拖着步子缓步跟随,沈婳见他走路一拐一瘸,方才想起他在宫里被杖责了二十板,正是伤重的时候,眼下为帮沈柏棠是带伤过来的!
而在宫里受的二十板,又皆因她而起!
她上前几步,颦蹙眉头道:“你就不怕被人识破谎言?”
徐延珩轻飘飘道:“柏棠送去当铺的东西我全赎回来,一件也不少,将军信我还来不及,自不该怀疑我。”
沈婳道:“你不怕我父亲查到当铺问个究竟?”
徐延珩眯起眼,极浅地笑了笑道:“你以为,当铺的人会跟瑾王府作对,就算真查过去,也听不到半句实话。”
沈婳抬眼看见他的笑,眼角颤了颤。
徐延珩道:“要不是为凑齐当铺卖出的古玩,我早就赶过来,你也不会挨将军一棍子。”
沈婳心里百种滋味,忍不住望他一眼道:“今天的事,你怎会知晓?”
徐延珩道:“上回你教训柏棠的话我全听进耳朵里,回府便查了查,既知道他犯下错事总要帮着亡羊补牢,听闻顾家父子过来,我寻思着他做的事十有八九会露馅,所以紧赶慢赶来府上,没想到真帮上了忙。”
原来如此!
难怪前世没发生的事,今生发生了。
前世,根本没人拦下父亲,结果沈柏棠被打的半死不活;今生,她多说几句闲言碎语,徐延珩就替沈柏棠挡去祸事,真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义气兄弟。
沈婳迈过门槛进到屋内,瞅着伏在床上嗯嗯咿呀的沈柏棠道:“少哼哼两句,活该你罪有应得!”
沈柏棠不怒反笑:“小五就爱口是心非,我要是罪有应得,你刚才扑我身上挡棍子是怎么回事,可是心疼自家哥哥?”
沈婳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没好气地道:“我是怕母亲心疼难受。”
沈柏棠还想打趣两句,徐延珩见沈婳面色不虞,朝他递了个眼色,沈柏棠改口夸起人来:“瑾王府的世子不愧是会稽城第一义气之人,够哥们!”
说完朝着徐延珩竖起大拇指,由衷地道:“延珩,你替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日后你要是用得到我,两胁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沈婳脸都黑了,心里头冷哼。
就算当上会稽城第一义气之人又有何用?
到头来被“义气”两字所累,声名狼藉、家破人亡。
徐延珩的两个兄弟,一个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一个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最终害人害已。
她嗤道:“三哥,你唯独就一点英勇,还是省下来留给家人,省得母亲为你操心。”
言下之意——你犯不着为别人豁出性命!
沈柏棠也听出点意思,但他傻冒到底,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小五,你这话就说的不对,延珩帮了我,又救你两回,做人要知恩图报,往事绝非过眼云烟,你要记在心坎。”
此言说的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