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遂道:“本以为傅姨娘吃一堑长一智,到头来还是不开窍,竟不知眼下只有哄好母亲才有好果子吃,反而破罐破摔,也是个蠢的。”
阮氏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沈婳笑停在唇边道:“现在父亲向着母亲,母亲赶紧给傅姨娘立立规矩,总不能当家主母还要看妾室的脸色。”
阮氏一句话早就备在嘴里:“恐怕罚了她,你父亲又要跳出来。”
沈婳道:“此一时,彼一时。”
阮氏琢磨琢磨沈婳的话,按着额角道:“也是,本就是你父亲让我管教傅姨娘的,我调教傅姨娘也是他的意思。”
沈婳笑笑,抬手撩开车帘,马车已停在绸缎铺门口。
绵记绸缎铺共分三层,绸货齐全,算得上是会稽城第一家。
绸缎铺掌柜亲自迎着阮氏去到三楼的一间客厅,张罗着茶水道:“夫人定的布料都已备全,我一会就让伙计送上来。”
阮氏端起茶杯道:“可有新货,我想给女儿备几件秋装。”
掌柜忙道:“新货刚来,还没裁剪出小样,夫人想要看,恐是要移步到前面的货厅,不过瑾王府世子和御史大夫的公子也在看布料,夫人要看得等些时辰。”
阮氏有点意外地朝沈婳道:“这么巧,延珩和季勋也在。”
沈婳呐口茶道:“由他们看吧,我改天再来。”
阮氏道:“来都来了,何必下回再赶一趟,你都和他们一个屋里读书,又有什么好忌讳的,再说你和延珩,打小就玩在一起,也不差多见这一回。”
沈婳皱眉道:“我和他们读书是隔着青绫幕幢的。”
阮氏驳道:“你当我不知道,那青绫幕幢薄得跟层纸一样。”
沈婳只当没听见,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阮氏目光在沈婳身上来回巡视一遍道:“你怎么不动,难不成真如柏棠所言,你在避着延珩,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婳又呐了口茶,佯装无恙地道:“我和他能有什么事,只是年纪大了,男女忌讳,总要亲疏有别。”
阮氏瞧她一眼道:“那你先去,我拿好衣料就过来,别人就没闲话可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婳想再赖在椅子上就没了借口,只好缓缓起身,缓缓挪到门外,一步当成三步移到货厅门口。
货厅门开着,徐延珩和季勋背对她而站,货厅四周堆满布料,摞得有两、三丈高,惟空出窗户的位置,窗外还是成片红色的晚霞。
季勋挑着布料看窗外:“今天是什么日子,祥云红绕,可是有好彩头!”
徐延珩头也没抬。
季勋道:“难得一遇,你也抬头看一看。”
徐延珩翻着手里布料,冷声道:“不看。”
季勋讨个无趣,目光折回来落在徐延珩翻看的布料上,啧啧两声道:“织采为文,其价如金,你手里的云锦织造精细、锦纹绚丽,做成衣物定然光彩夺目、美轮美奂。”
徐延珩听了季勋的话,把布料细细看个遍,询问地语气道:“你真觉得好?”
季勋刚才只是随眼一看,听到徐延珩询问,方才走近仔细看了看道:“确实好看,只是,这好像是做女裳的布料。”
徐延珩没回话,正纠结地道:“也不知她喜欢不喜欢,她平日穿的素净,这布料颜色重了点。”
季勋自然要问一句:“你买给谁的?”
徐延珩不答。
季勋便说了句十分有把握的猜测话:“若是买给沈家五小姐,你还是省点银两,她不会收的。”
徐延珩愣了愣,疾声道:“为何?”
季勋道:“我大姐说,五小姐洞悉明白,看得远想得透,书院里并没合她眼缘的人。”
徐延珩冷哼一声:“季家大小姐改算命的不成!”
季勋立即驳道:“我家姐玲珑心思,说的十有八九,我姐姐说五小姐瞧不上你,八成就瞧不上你。”
徐延珩板着脸道:“你姐还说了这话?”
季勋刚才为维护季锦一时心急口快,眼下声音平缓些道:“说倒是说了,并非家姐多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五小姐对你无意。”
徐延珩表情僵硬地看了看季勋,从牙齿缝里摒出两个字:“放屁!”
季勋觉得人还是不要自欺欺人的好,但想归想,季勋并没说出口,倒不是没有说这话的把握,就是因为把握太大,说出来怕被徐延珩打死。
痴情痴情,最怕的不是“情”字,而是“痴”字!
徐延珩为情所痴,季勋对着个痴人说什么真话到头来也都是梦话,痴人作梦就是由此一说。
季勋换了话题道:“你今日早走不是因为家里有远亲到访,而是来绸缎铺替沈小姐挑衣料的?”
徐延珩道:“若是知道会遇到你,我就不来了。”
季勋不以为意道:“听掌柜说,货厅的布料是第一批新货,你想给沈小姐买最好的,又怎会因为我就不来了。”
徐延珩不再理季勋,继续挑着布料,挑了一会许是烦了,口气不太好地道:“索性全买了,送到沈柏棠屋里,总有她满意的。”
季勋忍了忍没忍住,掀掀眼皮道:“世子,你可了劲的折腾吧,我还有饭局,就此告辞。”
说完话,季勋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婳,尬笑两声道:“会稽城可真小,沈小姐你说是不是?”
徐延珩听了话也转过身来,听到沈婳正道:“嗯,会稽城确实小。”
季勋再次尬笑两声:“我有约,先走一步。”
说完,一溜烟似的走了,剩下沈婳和徐延珩面对面站着。
沈婳清清喉咙道:“母亲让我来货厅选布料,既然你全买了,那我就不选了。”
徐延珩跑过去拦住她去路道:“本就是给你买的,你选吧!”
沈婳道:“季勋刚才的话你没听进去?”
徐延珩瞧着她的目光颤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听进去!”
沈婳声音冰冷地道:“旁人都看出来想拉你一把,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徐延珩脑子里嗡地一下,毫不思量地道:“小婳,你真的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