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附着一床棉被,除却那浅浅的呼吸声外,隐约可以辨认出其下掩盖的人形。以她此时站着的位置看不到那人是谁,却刚好发现棉被边缘露出一只男子宽大厚实的手,手中搅着一块精致的木牌,在蒙淡的光线里微微闪烁。
农景茵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迅速侧头瞧着区嗣辰,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人是谁?”
区嗣辰牵过她的手,不着痕迹地略微上前,将她掩至身后。一双眼睛带着毫无起伏的情绪淡淡看着榻上的人,大手一挥,床榻上的棉被被他一掀而起,瞬间现出一位身形削瘦形如枯槁的银衣男子。
区嗣辰神色肃穆,双手负到身后,微微仰头,看着身后的女子,一语不发。
农景茵倒吸一口凉气,她看得真切,电光石火之间脑中嗡地一声响,那银色头发更为显眼,脑子不犹地现出一个男子清隽的面容,秀气的脸颊上血色尽失,接连换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榻上的男子脸呈青紫肿胀,伤痕累累,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这个男子之前还是身份尊贵的圣尊,而现在,痛苦的躺在这里,明显受伤多时,苟延残喘着最后一口气。
最终她还是牵动嘴角,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地说道:“这个人不是日璟对吧?”
区嗣辰转过身看着身后一袭白衣素净之至的女子,眉宇间却是不加掩饰的淡淡倦意和更为浓烈的心灰,他轻轻握住她略微冰凉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聪明如他,如果不是自己最后心软,怎么会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一面。他想要的不过是,能和她在一起平平安安平平淡淡,而如今,他却可能挡不住那一场即将到来的甜腥邪魅的血光之灾。
他沉思了很久,才无奈地微微牵起唇角,“这的确是日璟。”
农景茵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怎么、怎么会变得这么恐怖?”
“就在你醒来前几天的事情,暗卫传来信息,风尚突然向星瀚开战,而且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星瀚收入囊中,这事引得天下哗然。原圣殿的存在就是为了维系天下和平,而今风尚敢明目张胆的开战,就说明圣殿已然没了用处。因此我见这事透着怪异,便派人一边去收集圣殿的消息,另一边去查探风尚的动静。”区嗣辰明显皱起了眉头,黑眸深得一望无际,却又有几分茫然,然后慢慢吐露着郁结之气,“可出动了一半的暗卫最终只有十多个人活着回来,而去风尚方向的人更是全军覆灭,也刚好在暗卫回来的时候发现受伤的日璟并将他一起带了回来。我们从暗卫得知的消息来看,圣殿是因为出了叛徒才会惨遭灭门,那里甚至还被风尚派去的队伍夷为平地。而风尚实际是以习渊为尊,他本是狼子野心,只怕不久邀月就将成为下一个星瀚啊!”
农景茵恍悟,却又惊慌地望着他,“风尚怎么一下子间变得如此厉害。那……那……”她突然间有了很多问题,却不知从哪问出口。
“茵儿!”区嗣辰缓缓上前柔软地笑,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像是怕弄坏了一件珍宝。他打断她,说得那样温柔:“不管风尚如何厉害,也不能阻止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决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的!”农景茵鼻子一酸,正眼看着他,脸上俏皮地笑着,心里却是苦涩不已。
区嗣辰静静看她,英俊的脸上笑意愈来愈深,温和柔软的笑意直直地渗进一贯清冷的黑眸里。
她亦是深情的回望,可对于战事,心中仍是藏着担忧,于是迟疑着问道:“风尚突然变得这么强,背后肯定不简单,可就算再厉害也不能随便几双手就将圣殿夷为平地啊?暗卫可查到他们用了什么工具吗?”
区嗣辰闻言一阵惊讶,旋即一脸宁静的笑意缓缓而起,道:“茵儿果然聪明,确实有那么一样东西,据暗卫说那个东西装在木板车上,顶端有一个洞口能发射很多圆状的东西出来,可那小圆球却能将地给掀起来,打在人身上如同五马分尸,发出时的声音像在打雷,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听过没见过呢。”
农景茵闻言惊呼了一声,心头一紧顿时脸色刷的白了。如果真如他的描述,那样东西应该是弹药大炮之类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且说以人的血肉之躯哪能抵挡得过它?她倒吸一口凉气,除却震惊外,便是更多的担忧。她紧握着他的臂膀,竟有些细细的颤抖。
区嗣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温柔地笑着问她:“怎么了?”
农景茵渐渐镇定了下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们早点离开这里吧,不要再管其他的事。”
区嗣辰在她坚定的目光里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
她淡淡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日璟,他最原本也是那样叫人舒服的男子,可最后却承受了这样黯然的结局。
她稳住心神后,平静地问:“如今日璟该如何?”
区嗣辰轻轻呼出一口气,幽幽凉凉地道:“暗卫将他救来之时已剩下一口气,食药无用,他是想见你最后一面才撑到现在的。”
农景茵微微一怔,直觉地想说:“我和他已无话可说,不必再见面了。”却硬生生地忍了下去,一脸澹然,“之前的事情已了结,他见我为何?”
“他心中有悔,不如最后做个了断,从此生生世世再无瓜葛。”他回答地依旧温柔。就似是说给日璟听的一样,因为早在老僧离开之前无意间向他透露日璟以后不会再有成人的机会,所以他知道日璟此生此世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