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他们说的那个地方该往哪过去吧?”农景茵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低下了头看着她脚下下安安静静的青砖石缝。顺着苔藓迭生的波纹,无数深深浅浅的绿色相互纠缠交结……就仿佛她此刻的心情。
梨花刚说完便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转眼之间,她已经走得很远了。
穿过了几道回廊之后,渐渐进入府内深处。
农景茵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看着这所谓的“停尸房”。
二哥,二哥……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她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去,缓慢的脚步沉重无比,仿佛,一脚一脚踩在自己的心上。走在里面时,她似乎听见红叶凋零的声音,清脆的,很像心脏破碎的声音。
房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黑色桌台,桌台之上覆着一匹白布,隐约可以辨认出其下掩盖的人形。白布的边缘露着一双男子纤的脚踝,红绳缠绕着一根精致的链子,在蒙淡的光线里微微闪烁。在看到那比噩梦还要恐怖的一幕时,一瞬间,她的视线被刺眼的光线撕裂了。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仿佛魂儿完全不在这里。
惊慌的气息随风而来,伴随着喃喃的声音钻进了农景茵的耳内,“景茵……你怎么会来这里?”
习渊抬眼望去,呼吸一滞。恍惚中,仿佛看到有个粉色影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前,那清透般的眸子如一汪死水般,没有灵魂似地……
习渊的脑中嗡的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可是,是……景茵?
他忽然看到农景茵的眼神转过来看着他,眼眸中有他陌生的神色在流窜,只见她那浅色的瞳眸失去了温度,冰冷如霜,寒蝉刺骨。那种寒冷,真实而残忍……如同沉沉的死亡气息,如鬼魅梦魇般的挥之不去。他的背脊顿时爬起阵阵寒意,平素的沉静和理智在这一刻如同打破的瓷碗裂成片片,眼前这个他所熟悉的女子,此时此刻陌生的却令他有些恐惧。
他在害怕,他此刻是如此的怕她,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没有节奏的心跳。
时间缓缓流逝,凝固的气氛中有令人窒息的悲哀。
“景茵,我……我……”习渊颤抖着嘴唇,牙齿不停地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是连指尖都要冻结的恐惧感,几乎剥夺了所有的知觉……
农景茵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凝视着他。沉浸在阴影里的轮廓变得模糊了,深深浅浅,有一种忧郁的哀愁,然后彷佛漂浮着的面部线条慢慢地扭曲,显现出一个似乎是心痛又悲伤的复杂表情,然后,一闪即逝,又沉淀为了原来的面无表情。
戴晨,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二哥?
为什么连一点点情面也不愿意施舍给我?
既然你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那么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突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就像有谁将她体内的灵魂抽出去,撕成碎片,挥散到空中,她甚至能听到惨烈的撕扯声!仿佛有什么伸展着透明的触手,要将她缠住,拖入一种未知名的深渊。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
“我好舍不得二哥……”
“放心,二哥会随时回来看望三妹的。茵儿可是二哥最疼爱、最疼爱、最疼爱的妹妹哦……三妹,你,一定要幸福!”
“二哥,你一定也要幸福!”
“不要……”那是由全部的灵魂泣血嘶喊出来的声音,身躯内的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起来。
周围的声音好像潮水一样迅疾地退去,她听不到自己的惨叫,听力仿佛被无形的恶魔封锁……她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到脸色苍白的高湛,看不到神色复杂的和士开,也看不到手上仍沾染着鲜血的侍卫,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透过黑暗闪着光。
她的双腿已经麻木得无法行走,踉踉跄跄着,仿佛飘浮着的脚步,在那具尸体前慢慢跪了下来。
“二哥……求求你别死,求求你……”她的身体连同心脏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的,你不可以失言,不可以!你快醒过来……”
白布桌上的人大概睡得太沉没有任何反应。她扑上前去,紧紧地,紧紧地把那具已经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哭得无法喘息,可内心深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就那样看着凄惨的自己,寂寞地,寒冷地一点点崩溃着。
渐渐地眼前的东西似乎都看不清楚了,浑身的力气也像要被抽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整个人仿佛沉到了黑暗冰冷的海底,没有空气,令她无法继续呼吸……
戴晨,不原谅你……不原谅你……
这次连自己都不再原谅。这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脑海里唯一维系着平衡的丝弦彻底断……
这时已是两日后,墨空的夜色被金光炫目替代,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轻盈地照进屋脚,清幽的空气里浮动着鹅黄璀璨的光线。
在习渊的寝宫里,只是一片寂静。习渊非常安静柔和地看着那张夜里念过了千回万回的脸,幽亮深邃的双瞳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却始终不曾自她脸颊上挪移过一丝目光。
季浅在一旁愣愣地看了看王爷,又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女子。忽然见他微微笑了起来,就象昙花盛开的一瞬,绽开在虚幻与现实的中间,使人痴迷而恍惚,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