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景茵一惊,定了定神,忙正色道:“大哥,这……”他今日如此多感慨到底为何?
眼前的男子对她的话充耳未闻,犹自说道:“这么多年,我虽然是府中的长子,却从未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小的时候,我和二弟生活在府中府中最偏的角落,那里一年到头都是冷冷清清,就连府中的仆人也避得远远的。而三妹却刚好相反,父亲对之甚是宠溺,尤其是对你娘就更不用说。那时我就恨,我恨你们母女抢走了我的父亲,夺走了属于我的父爱。”
偏厅一下子寂静到了极致,农景茵默然无语,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能说,此时她只能静静的当一个倾听者。
农景逸的脸隐在升腾的雾气后,看不清表情,却听见他的嗓音醇厚且回味悠长,“自从四妹的娘进府后,爹与你娘的感情就僵了起来,那时的我竟有些幸灾乐祸与期盼,心里想着说不定爹从此就会把注意力转移至我们身上。可是直至你娘过世后,爹虽然冷落了你,对我们却也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关怀。我问仆人为何我们的待遇会差别这么大,那人回答,只因为我与二弟的母亲身份卑微,地位低贱。从那以后我便发愤图强,事事要做到第一为止,以此来吸引爹的注意。”
他抿了一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得到爹的重视,直至如今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是我总觉得我的人生缺少了一味东西……”
农景茵依旧没有出声,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难道他今天找她,只是为了听他的故事吗?
说着,农景逸像是在笑,但笑意清冷、一脸寂寥,略带着一股自嘲的味道,“我与二弟选择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他生性自在潇洒,对人人都礼遇有加,却又目空一切,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忽地,他深邃如潭的双眸紧紧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瞬息隐去,随后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其实上次三妹从假山上掉下时,我就站在假山后面。”
“什么……”这些话入了耳,农景茵霍然抬起头,脸色刷地沉下,不敢置信道:“那大哥为何……为何没有……”
话说到一半,她打住了。
为何没有出手拦住她,为何没有伸手救她,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假山上掉下去。难道他真的恨她如此之深,深到这般冷酷无情,竟然达到见死不救的程度。
对于他的遭遇,她也深感同情;对于他的努力,她也深感钦佩;但对于他的冷酷无情,她……便如一盆凉水从她头顶脚下,透心凉。
农覃显作为一个丈夫,他是失败的,作为一个父亲,他也是失败的,他亏欠了所有人。可是吕颜与农景茵呢,她们又有什么错?为何要将恨意转至她们身上。
她真是替死去的农景茵感到悲哀,她的这一生是多么的不值,她的生命竟扼杀在这所谓的亲情里,这相府的温情真的薄弱至此!
农景茵不做声,目光缓缓又低下去,一点点烧起小火。
农景逸抿了抿唇,幽深的瞳色里突然现出一丝凄楚,胸前的起伏也随着一滞,却不过瞬息间的事,蓦地又恢复如常。勉强笑了笑哑声问道:“三妹很恨我吧?”
农景茵微微一怔,没出声。这且是一个恨字能说的清的呢?
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如溺在深水的不堪重负的窒息。
农景逸脸色微微一滞,顿时一脸苦笑,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的时候,声线已经没什么笑意了,有些凉,有点轻,“你恨我也是应该的。那****公干回来,路经假山时,便听到四妹大声训斥的声音,她从小骄纵肆虐,我只以为她又是在训斥哪个下人,因此没怎么留意,停留了一会便打算离开,可刚一转身要走时就……就看到你从假山上掉了下来,随后四妹也匆匆忙忙的跑掉了……我当时在想你就这样死掉了,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顿一顿,又轻声道:“后来我从爹那里得知,你是因为不想出嫁才自己跳下假山的。可我知道真相绝不是那样,虽然我不知道之前四妹与你讲了些什么……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将事实说出。好在你最后还是醒来了,换成了全新的你,是如此的不同。”
气氛低迷,而空气愈发冰冷了起来。
看来她掉下山的罪魁祸首是农景慈没错,那么农景慈当日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并且在她醒了之后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呢?此事除非农景慈亲口说出,否则就真的是一个谜了。
不对!农景慈看样子也不是具有如此聪明心机的人,一定是有人给她出谋划策的,应该不仅仅是是四夫人,那么是谁呢……
还有农景逸,他怎么能如此的残忍?又怎么能将这么残忍的事情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果真是铁面阎罗!
听到这般真相,竟不知是怎样复杂的滋味。
农景茵身上蓦地一冷,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显示气愤难当。脸色苍白了几分,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捏了捏拳,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大哥今日跟我讲这么多,只是来寻求我的原谅么?”
这件事情无人知晓,他大可不必将事实说出来让农景茵恨他,难道只是为了安抚他那颗不安的心吗?
农景逸缓缓抬起头来,明显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怨愤,双眸中有一丝光亮逐渐暗去。“我心知三妹听到事实定不会原谅我,可是我还是想说出来。自三妹醒过来就之后,与以前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就连二弟也被吸引住了。每次看到你与二弟自然般流露的笑容,我便觉得心里极地压抑,闷得发慌。后来我终于知道我人生缺少了一味什么,缺的是亲情与温暖。我从小至大,苦苦追寻的东西一直都是在眼前,只是我一直未感受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