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宁的沈府大肆庆祝大小姐订婚之时,婚事另一方的主角,远在京城的富察福康安却极为烦躁不安。出身高贵,自小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他唯独最重要的婚姻大事不能自主。疼爱他的姑母富察皇后甚至赐下了贵重的贡品,作为给他过文定之礼——如今那些礼品已从傅府火速送往江宁总督府。两江总督在鼓楼大街西面的后海置办的京城大宅也在大肆修整,准备迎接准新娘一家的到来。
大局已定,福康安心中的郁闷情绪却越来越强烈。一天夜里,他终于跑出家门,直奔西北大漠而去。至于为何要去向那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受到前代诗人描述大漠之美的诗篇的影响,他本能地认为:也许无边的大漠风光能纾解他胸中难言的抑郁之情。
福康安这一赌气出门,京中的富察府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幸好从小伺候福康安的贴身仆人祥福注意到主子的异状,不动身色地跟在他的后面,并及时将他的动态传到府里,傅恒夫妇才略为放下心来;在乾隆帝后面前,只说是自己派他去军中历练一番。私底下,三军主帅傅恒悄悄传信给身在西北平乱的鄂尔泰将军,让他妥为照顾离家出走的儿子。不想他还是偷溜出大营,差点为马匪所害。接到这一消息的傅恒简直又气又急,直到福康安平安回到京师,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本打算狠狠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儿子一顿,但看到他因为数日奔波和风吹日晒而憔悴了不少的面孔,原本挥起的鞭子又慢慢放了下来,始终一下都没抽在这不听话的宝贝儿子的身上。
乾隆帝得知福康安大漠遇险的消息后也是受惊不小,好在他已于韩羽风的护送下平安抵京,遂马上召见他们二人。得知福康安是由于韩羽风的搭救才脱险,而后者又品行容貌出众,武艺超群,皇帝十分喜欢,将其收为义子;其父韩林也由侯爵晋为公爵,且爵位世袭罔替;至于金银珠宝、刀剑兵器等宝物更是赏赐了无数。
“皇帝姑父对你喜欢得不行——他向来最欣赏青年才俊,更何况羽风你武功卓绝,又精通音律。”韩羽风上京后,暂住在富察府别院——此处以江南风格的亭台楼阁为主,来自西北大漠的一行人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新奇。羽风每日清晨的功课还是一如既往,时常与刚被任命为三军少帅的福康安切磋武艺。“我看他恨不得把女儿也嫁给你,招你作驸马爷。”这日两人又一起练武,休息之时福康安打趣道。
“福康安公子不要说笑了,”一路上京相熟之后,两人已经以姓名互称,也时常开开玩笑。但羽风听到这句戏言却是一脸正色,连连摆手道:“我跟您上京面见皇上,只是为了我族得到天恩庇佑,将来更繁荣兴旺;而父亲大人和小弟也将继续为边疆安定效力,造福天下百姓。如今无端得到皇上的厚赐,已经是受之有愧了。更何况公主是天之娇女,我万万不敢高攀。”
“韩兄不要太妄自菲薄了。上次你与我一同进宫面圣,宫人们看到你的样子一个个惊为天人;传到后宫之后,那些格格们都想找机会见见你。”福康安继续玩笑道:“你还说不想提婚事,她们要是知道了,不知有多伤心呢。”
男欢女爱本是令人心动愉悦的话题,韩羽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仿佛暗自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叹了口气说,“为何我不愿有婚事一议,不如和富察兄实话明说了吧。”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福康安收敛了笑意,拱手道:“愿闻其详。”
“还记得我和你提过:我妹妹是族里的萨满巫师‘天女’?”福康安闻言点点头,回答道:“她当时一见到我,就满脸震惊的表情,是不是我不知你们的禁忌,无意间做错了什么?”
“绝无此事,富察公子你并无过错。”见福康安有些惴惴不安,羽风急忙解释:“我妹妹本来天赋异禀,又得到天山派一位高人的指点,因此精通周易黄老之术。不久前她得到一个预言:很快将会有一位来自京师的贵人来到我身边,但此人的到来同时也会为我带来‘红鸾劫’——将来我必然会被命定爱人所杀。”
“难道那个京师贵人正是我吗?”
羽风点点头,苦笑道:“我遇见你的时机倒是跟这预言吻合,若再谈婚论嫁,说不定我真要应此劫数。”
福康安一脸狐疑,惊叫道:“这怎么可能?羽风你武艺高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取你性命?”
“可是皇帝的女儿不一样啊!她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羽风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这倒也是,”福康安沉吟道。“你父亲重托我你的终身大事。既然你害怕妹妹的预言,不愿意做驸马,那我保证不让皇上指格格给你——我可不能做那害你性命之人。”
“防患于未然,尽人事,听天命吧。”羽风抚摸着从不离身的紫玉箫淡淡一笑。“生死有命,我倒不怕这个预言,只是我妹妹对我的事总是十分上心,我也不想让她太过忧心。”
“防范未然也无不可!”福康安赞同道,为了排解羽风的不安,他试着改变话题:“只是根本还没发生过的事情,也不必太杞人忧天。难得今日天朗气清,我们中午一同去京城有名的月华楼,吃他们专供王公贵族享用的名菜‘烤嫩炙肉’如何?”
“月华楼是何所在?”
“就是我们进京之时,在金水河边看到的那家最气派的酒楼。他家的烤嫩炙据说是取猪背上的里脊肉,加上秘制酱汁腌制过后,由掌握火候的老师傅以椴木烧制的木炭精心烤制而成。食之香浓无比,入口即化。”
“光听你的形容就让人食指大动了。”虽然口中这样说着,羽风的样子却有点心不在焉。“现在离午膳之时尚早,不如富察兄你先行一步,待我处理完一点私事,再去与你会合吧。”
福康安告辞离去后,跟随韩羽风一同上京的贴身仆人阿九悄无声息地走近,此人同福康安身边的祥福一样,从小就与羽风朝夕相伴一起长大,武艺也相当了得。此时他低声向羽风报告:“世子,侯爷安排的探子传来消息:您的师父天机老人从没在京城出现过;倒是天运真人的弟子商昱和徵音二人已在此盘桓好一阵子了。”
“此前褚师叔故意透漏假消息给我,看来还是在打‘音波功’的主意。”
“是啊。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您会与富察公子一同上京,还结为异姓兄弟。富察公子是三军少帅,真要动起手来,他们可占不到便宜。”
“就算没有他帮忙,天运门的人在我这儿也占不到便宜。”羽风冷笑道:“师叔的门人一个个诡计多端。我倒不怕他们对付我,就是很担心他们会算计师父。”
“听说天运门的第一高手‘金笛使者’,这一两日内就会到京城跟其他人会合、共谋大事。”阿九有些担忧地补充。“世子还是要多加小心!”
羽风沉吟片刻,向阿九问道:“商昱他们在何处落脚?我打算先发制人,会会他们去!”
“在潭拓寺旁的梅山,一处隐蔽的山中湖别墅里。”阿九答道:“那里常年人迹罕至,易守难攻,最适宜藏身。不如让我陪世子您一同去吧!”
“不必!中午还与福兄有约。你告诉我具体位置,我一个人早去早回。”羽风摇摇头,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打点更好,我自会小心的。”说话间他拿起紫玉箫出门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阿九的视线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