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
在S市警察局丁智勇刑警的职业生涯中,最让他头疼的,就是遇到鲜血淋漓的场面。伊莎贝拉·克莱因和佟震在紫宸馆的订婚之夜,以女主角如天外飞仙般从观星台消失而告终。现场留下的大量血迹,除了令紫宸馆的主人深陷流言的困扰之外,更是给丁刑警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极度晕血的他几次差点昏厥过去。好在现场满是市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们令人难以忽视的震慑力、以及身为刑警的自尊,总算帮他咬牙挺了过去。
事后,冷若冰霜但效率极高的法医官褚云的检验报告也证实:紫宸馆观星台地上留下的血迹,的确属于伊莎贝拉·克莱因本人。这样一来,丁刑警等人寻找她的工作压力无形中又变大了许多——伊莎贝拉久久未能现身,她生还的可能性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克莱因家族火上浇油的巨额悬赏公告,无疑将事态搅得更加混乱——大量无所事事、或是想一夜暴富的人,纷纷打电话到警察局提供线索,最后却无一例外被证实为虚假消息。这种在海量的报警消息中去伪存真的工作,直到市中心古典歌剧院的经理打来报警电话才落下帷幕。
“她该不会是上吊自杀的吧?”在歌剧院舞台上的一盏大水晶吊灯下,悬挂着歌剧名伶伊莎贝拉·克莱因冰冷的尸体。到达现场之后,丁智勇刑警懊恼地看着法医官褚云——后者正在有条不紊地检查尸体。
在吊着伊莎贝拉的水晶灯下方,丁智勇他们发现了一张状似遗书的纸;为了防止它被风吹走,还有一块水晶镇纸压在正中央。但纸上写的并不是遗书应有的内容,而是一首著名的汉代乐府民歌: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是不是因为不能跟佟震订婚才自杀的啊?”丁智勇沮丧地问着同样的问题。“乔茵还装模作样地推理说:她不是自愿离开观星台订婚现场的。现在看来,她明明就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错过了跟佟震订婚的绝佳机会——后来又追悔莫及,这才留书自杀的。”
褚云一直在默默地完成法医官的本职工作。听到丁智勇的相同连环问题,只能以极大的自制力克制住想喷他的冲动。但丁刑警接下来喃喃自语式的推理,实在让他感到忍无可忍:“这位刑警大哥啊,麻烦你数落别人之前,自己先好好地用脑子思考一下——女死者很明显不是自杀的!”
“这根套着她的脖子、使之窒息死亡的绳子是旁遮普套索,也就是在《歌剧魅影》这出音乐剧里,‘魅影’用来杀人的工具,说白了就是绞刑绳索。而这盏吊灯离舞台平面的距离,足足有五米高;试问如果没有踏脚的东西,她要怎么把脖子伸进套索里自杀呢?现场舞台上,除了你手上的那张纸,和压住它的镇纸外,根本就是空无一物啊!”
被法医官无情地吐槽了一番之后,丁智勇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血红色。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道:“谁让我本来就不如乔茵、紫瞳他们的脑子好使!当然也不如你冰——”差一点就随紫瞳的说法叫出“冰块脸”这个外号,但一想到会引来对方更猛烈的反击,他及时闭上了嘴。“是褚法医官的头脑精明啊!我再请问一下:既然这件案子不是自杀,那凶手是怎么完成这个杀人犯罪的呢?”
“这个不难,”褚云瞟他一眼,恢复了以往的平淡语气:“《歌剧魅影》里,不是还有一幕吊灯砸下来的戏吗?舞台上方有个滑轮,滑轮上的钢丝绳,一端连着大吊灯,另一端连着电脑控制的开关,以此控制大吊灯上下移动——凶手先控制吊灯下降到舞台上,把绳索的一头系在吊灯上;再把打好结的绳圈套在死者脖子上,然后启动开关将吊灯升到半空中,死者就这样悬空吊着,直到断气为止。”
“那他留下这张纸,又是什么意思啊?”
“可以误导某些人做出错误的推理啊。”听到这话,丁刑警的脸再度一红。“另外还有什么理由,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又不是凶手肚子里的蛔虫。”说完这话,褚云跟法检科的同事们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现场,被留下的丁智勇再次陷入了沉思——这个案子果然如乔茵所说的一样:伊莎贝拉·克莱因被不知名的某人带离了订婚现场观星台,然后被吊死在大歌剧院里。凶手还留下一首情诗,不知意欲何为。
虽然丁刑警不太愿意让非专业人士插手自己的案子,但他很有自知之明,也能正确看待其他有侦探推理才能的人。根据乔茵的提示,他及时找到了伊莎贝拉·克莱因的女助理,并向她查问观星台地面上的血迹一事。
对方很快承认:的确是她从克莱因综合医院取出了伊莎贝拉的备用血,趁佟震示意她去查看伊莎贝拉的状况的时候,进入幕布后,将血洒在了地上;她藏好了空血袋之后,发出尖叫引来了众人——这个过程她交待得非常详细,但不管警方如何追问她做此事的动机,她都三缄其口。只是不断地强调:自己并不清楚主人伊莎贝拉·克莱因为什么会消失;也不知道她之后的去向。
丁智勇心想:是不是应该再去请教乔茵,让她推理一下凶手的目的和身份?还是把此案的线索透漏给自家那两位等待已久、干劲十足的业余侦探——身为H大学中文系教授的母亲文月娥,以及古文功底深厚的推理小说作家妹妹丁婷宜——说不定她们能解开留在舞台上的乐府诗之谜。
对于丁刑警的心理斗争,乔茵一无所知。从给乔夫人的神经修复手术做电话回访的萧傲口中,她倒是得知了伊莎贝拉·克莱因的死讯。萧傲这位消息灵通人士此次的消息来源,不是好友褚云,而是伊莎贝拉的家人——克莱因综合医院的新任理事长兼神经外科主任。
“她的名字叫美函·克里斯蒂娜·克莱因。”萧傲在电话里介绍道。“她是伊莎贝拉的堂妹,也是紫瞳的远房表妹。星谷综合病院被转让给克莱因家族之后,美函·克莱因就担任了理事长一职——她是神经外科手术专家,所以兼任神外主任。我去观摩过她做手术,她的技术确实非常精湛。”
“美函·克莱因?”乔茵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我妈妈告诉我说:程玉良的诊所里有个助理女医生,名叫罗美涵;她们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也许只是巧合——但她确实具备让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受到神经损伤,而又不被程玉良察觉的杰出手术才能。毫不夸张地说,她的手术技术可以跟‘外科奇才’查尔斯·梅奥(Charles Horace Mayo)媲美。”萧傲审慎地介绍。“‘天和会’的会长雷天脑血管病变,手术难度很大;他的养子亲自到德国请了美函·克莱因替他诊治和手术,现在好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挂上电话以后,乔茵开始思索:雷烈确实去过欧洲,除了到德国请美函·克莱因为他的养父治病之外,还去过英国的诺丁山古董市场,寻找落入程玉良手中的白玉羽毛坠子——那坠子现在还是存放在雷氏开办的人生银行保险箱里,只不过已经从程玉良的箱子转到乔茵自己的箱子里了。乔茵认为:那个被许多人找寻的玉坠子,说不定是什么问题的关键所在;另外,在英国古董市场买的那条项链,在林家遍寻不得——大概真的掉在了雷桐身上,让他无意中带走了。
正当乔茵陷入沉思和苦恼的时候,雷烈的电话出乎意料地打了过来——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沉静,有点字斟句酌的感觉;又仿佛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
“从林静家回来那天,雷桐发现有根女士的项链掉在他的外套口袋里。”雷烈向她解释:“听说你们有点小误会,还打起来了,所以我猜项链是你的——本来应该马上还给你,但搭扣被弄坏了;为了找到能修理这种古董首饰的师傅,不得不多花了一点时间。”
他的话让乔茵的苦恼迎刃而解,赶忙向他道谢——两人约定:周末在雷氏的私人图书馆取回项链。能拿回心爱之物,乔茵感到很高兴。但兴奋之余,她又觉得有点奇怪:雷烈一眼就能看出:那条项链是古董。上次在歌剧院里,他对自己手上拿的古董蕾丝扇子也表现出了好奇。
林静表姐分明说过,雷烈跟紫瞳一样,完全是直男的审美,平时完全不会注意女子的饰品一类的东西。为什么偏偏对自己的蕾丝扇子和项链产生了兴趣?乔茵暗下决心,要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