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身子向前倾去，将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你说，一个下肢因为车祸而瘫痪，走路只能靠坐轮椅的残疾人有可能会站起来杀人吗？包括抛尸等一系列举动？”
怀安市画协是个旁人很少问津的地方，除了每年年底的几天画展外，平时在怀安市本地报刊杂志和电视新闻中都很少被提起。就连那两层办公小楼，也是位于市郊偏僻的北海路上，如果不是经人指点，王楠和老李几乎错过了画协大门。
“这里真安静！”老李锁好车门感慨道。这也难怪，他住在城里人口居住密度最高的白淮区，大楼紧挨大楼，平日里在家中打个响点儿的喷嚏，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人与人之间很难有秘密存在。如今冷不丁来到地处偏僻的画协，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而不是城里呛鼻的汽车尾气，老李当然感触颇深。
王楠不由得打趣：“等你有钱了也来郊外买栋别墅住住，就不用担心晚上老被吵得睡不着觉了。”
“别墅？想都不敢想啊，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正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画协底层的接待处，在出示相关证件后，老李和王楠被带进一间普通的会客室，并被告知领导很快就到。
十多分钟后，一个胖胖的、留着典型艺术家长发的中年男人推门走进来，他满脸堆笑，连声说抱歉：“真对不起警察同志，让你们久等了，临时有点儿事给耽误了，真对不起啊！”
王楠站起身微微一笑：“没什么，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打扰你们，请问怎么称呼？”
“鄙人姓刘，是这里的办公室主任。”这位刘主任一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堆着招牌式的笑容，“警察同志，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现在在我们怀安市的绘画界，有谁还在使用桑皮纸？”
“桑皮纸？”刘主任皱起眉头，显然王楠的直截了当，让他一时有些不明就里。他想了想回答道，“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纸了，桑皮纸太贵不说，在这种纸上作画，比在宣纸上难多了。不过……你们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他站起身来到屋角的电话机旁，摘下听筒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短暂地询问几句后，刘主任挂上电话，在桌旁的白纸簿上记录着什么，然后拿着这张纸心回到沙发旁坐下，
“警察同志，我问过协会里专门负责画家联络沟通的工作人员，目前本市只有两位画家还在坚持使用这种比较珍贵的桑皮纸进行作画，这是他们的地址和联络电话。你们最好实地去看看，因为我的工作人员说，画协已经很久没有购进这种桑皮纸了，他们的纸应该是自己买的。”
王楠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接过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姓名的纸片：“谢谢刘主任，那我们就告辞了。”
从画协出来重新钻进警车，老李不禁有些困惑，他发动汽车引擎，问王楠：“王队，我们究竟是要找一个男人还是女人？”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从现有线索看，拐走李珠并且可能杀死她的是个女人，第一个死者段珂珂身上的伤口也应该是由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造成的。而李珠的抛尸现场出现的司机虽然是男人，却不排除是在帮这个女人抛尸，所以我想，等我们找到这个神秘女人时，她身边的人自然也就露出真面目了。”
“你是说这个案子有两个人共同作案？”
“没错，应该是两个人，因为我记得顾法医跟我说过，第一个案发现场的嫌疑人身高很可能在一米五八至一米六一之间，而第二个人，我看过监控录像，不会那么矮。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段珂珂当初的男友，弄清楚她离家出走后直至被害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王楠联想到尸检报告中所提到的段珂珂被害时已怀有身孕的事实，就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这时车厢里传出一连串急促的手机铃声，王楠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很陌生，并不是下属及单位的来电，迟疑了两秒钟之后才摁下接听键：“哪位？”
“是王警官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带着些许犹豫。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段珂珂的父亲段青，你说过有新情况可以和你联络的。”对方确定了王楠的身份后，就立刻讲明来意，“我刚刚收到一大笔钱，莫名其妙的一大笔钱。”
“钱？”王楠不由得愣住了，他抬头狐疑地看看身边向左打方向盘的老李，“有多少？”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用一个普通的方便塑料袋装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段青越说越激动。
“这和你女儿被害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王楠却越听越糊涂。
“我起先也是以为搞错了，就在我家大门外的门把手上挂着，我问过邻居，他们都说不知道这个塑料袋子是从哪里来的。”
“先别急，段师傅，我们马上过来接你，你现在在家吗？”
“对，我在家。”
王楠打手势示意老李赶紧掉转车头，向段青的住处——市公交公司家属宿舍开去。
怀安市公安局刑警重案大队办公室，段青利索地签字办理了相关手续，然后把手中装着钱的塑料袋慎重地递给王楠，直到这一刻，段青那憔悴不堪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不然的话，就像炸弹那样，我总担心哪一天会。”段青尴尬地说。
“段师傅，你真不知道是谁在你家门口放了这袋子钱吗？”
段青摇摇头：“我问过隔壁退休的老王，他说他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扫了一眼，注意到是个陌生的男人，戴着墨镜，以前从没见过，却好像对我家很熟悉，他拉开纱门放下包，紧接着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前后半分钟时间都不到。”
听到这里，王楠心里不由得一动：“段师傅，你女儿的模拟画像上了报纸和电视新闻，记者也采访过你，但你妻子的事却还没有透露出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会有人给你送钱呢？照你所说来看，对方没有查看门牌号，也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这么一笔巨款留在你家门口，除非……”
“除非什么？”
“这钱如果不是别人放错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专门留给我？”段青一脸糊涂，“这怎么可能？”
王楠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段师傅，我安排人先送你回去，这几天你留心一下，看有没有人上门来寻找这笔钱，如果是放错的，对方很快就会来向你询问。三天后如果没消息，就可以确定是和你女儿的案子有关。”
“如果是杀害我女儿的人留下，我就更不能拿了！”段青咕哝了一句，转身跟着老李走出办公室。
送走段青后，老李一坐在王楠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王队，如果真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给钱，难道是出于良心不安？”
王楠点点头：“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顾法医今天给我看的那张传真上写得很清楚，李珠那特殊的死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凶手不希望死者在死后会寻仇报复。这当然有一定的迷信成分在里面，但也可以看出凶手内心的忌讳，如今死者家属又莫名其妙得到这么一笔巨款，我相信凶手是在寻求内心的平衡。”
老李不由得长叹：“早知道现在心里惶惶不安，那当初干什么要杀人！”
“对了老李，那包钱送到痕迹鉴定室了吗？”王楠头也不抬地问。
“送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们就去会会那两个画家吧。”王楠站起身，从衣帽架拿下外套穿上，抱怨道，“我总得弄明白那该死的桑皮纸，不然老在我心里绕来绕去的，很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