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队,这线索真有价值吗?光凭顾法医的推测?”老李耷拉着脑袋,紧跟在王楠身后,生怕被走路太快的头儿甩在后面。
王楠突然站住脚,回头严肃地对老李说:“我们不能再放过任何线索,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在没有完全否定掉之前,就必须去落实。再说我相信顾法医对事物的正确判断能力,因为我和他搭档破案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错过!”
王楠在顾哲的办公室里找到他,此时的顾哲正在电脑屏幕后面佝偻着腰,比对刚刚整理好的尸检报告。
他手里紧攥着一支铅笔,时不时地在打印出来的报告上勾画两下,目光飞快地在电脑屏幕和工作台的报告之间交替,王楠不知道顾哲是否真的看进去了。他想也许顾哲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很忙,以防什么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比如王楠,来之前从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
“找我什么事?”听到了门响动,顾哲头也不抬地问道。
“想请你吃个饭”
顾哲手里的铅笔停下来,他挺直腰,疑惑地看着王楠:“怎么了,又出现什么变故了?”顾哲很清楚,每次只要王楠案子没破就来请自己吃饭,十之八九是案子的事。
“我还以为当了你这么多年朋友,至少应该心灵相通,难道没事就不能来请你吃饭吗?”王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笑了,装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走吧,我正好也想吃点东西。”顾哲利索地关上电脑,收好报告,两人一起走出法医办公室,向一楼食堂走去。
晚饭还没正式开始,食堂里只有几个准备接夜班的工作人员,他们稀稀拉拉地散坐着泡茶聊天。王楠在自动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回到靠窗的饭桌前坐下,顺手把一杯水推到顾哲面前。
顾哲拱起左边眉毛:“说吧楠哥,心里有什么疑虑都说出来。”顾哲之所以这么说也不是没原因,他比谁都了解王楠心中的苦闷,干警察这一行本来就不容易,更别提当刑警队队长了。身兼刑警队和重案大队一把手,所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他知道王楠在别人面前不会哭,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王楠苦闷地道:“我想不明白一件事,现在所有相关证据都看似准确地指向了一个人,似乎就只等着我们开逮捕令了。可这个人却又偏偏最不可能作案,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现在真感觉自己没脸再走进队里办公室了,我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你说,我以后还怎么领导那帮人?”
顾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楠哥,说吧,我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王楠身子向前倾去,将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你说,一个下肢因为车祸而瘫痪,走路只能靠坐轮椅的残疾人有可能会站起来杀人吗?包括抛尸等一系列举动?”
“那要看他具体的受伤情况了,从专业角度来讲,应该没有这个可能性。在下肢瘫痪的前提下,会让伤者行动非常不便,当然,如果让我看看那人的病例本,或者所拍的X光片,我能做出更切实际的结论。但是楠哥,推翻这个可能性的因素基本为零,除非这人有帮手,或者根本就没受伤,只是个骗局。”
王楠更没精神了:“我何尝没这么想过,都问过好几个医生了,那些检查报告都是真实的,车祸受伤。现在连你都这么说,看来真是没希望了。
我昨天和老李去拜访了画协的两位画家,就是冲着桑皮纸那条线索去的。他们两人是目前怀安市唯一还坚持使用桑皮纸作画的人。其中一个很快就排除了嫌疑,因为那是个老太太,将近七十岁了,无儿无女,现在在养老院住,因为右手的手指痛风发作,已经有很长段时间没作画了。”
顾哲点点头:“没错,痛风患者最后会导致四肢畸形,很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没办法拿画笔了。对了,你在她家找到桑皮纸了吗?”
“最后一张早就在半年前用完了,老太太也不会开车,所以我和老李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告辞。”
“那第二家呢?”
“第二位画家是个男性,叫田军,四五十岁年纪,家庭条件很不错,在郊外居住。”
“那可是高档别墅区,”顾哲插了句嘴,“陈冰上个月去那儿出过一次现场,听他说那边住的都是有钱人。”
“没错,我和老李光进大门就费了老大工夫,又是登记又是打电话,警官证根本不管用。”王楠忍不住抱怨,“下回再去的话,我直接拉警笛算了。”
顾哲笑了:“最后你们还是进去了,也算成功。”
“那倒是。因为我们说是画协介绍来的,所以男主人田军也就没多说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很不自然,尤其面对他老婆的时候。他老婆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快三年,听说是三年前车祸造成的,伤势很严重,恢复得也不好,所以那女人给人感觉就像一座冰雕,没有任何温度的冰雕,脸上也没有表情。说实话,我要是和这种人在一起,三分钟都待不下去。”说到这儿,王楠调皮地笑了笑,紧接着继续说,
“当我们提到桑皮纸时,田军显得很惊讶。因为知道这种纸的人并不多,他对我们的来意有些怀疑。我们找借口来到他的画室参观,很快就发现墙上挂的两幅画,还有工作台上那幅还没完工的‘富春山居图’,都是用这种特殊的桑皮纸画的。而且他接待我们的书房门口书架上放着很多有关清史的书,从市井小说到正史一应俱全。
我还开玩笑说田画家还是个博览群书的人啊,他笑笑不置可否,没正面回答我。可是小哲,你也知道我不能光凭这个就传唤他,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不过我注意到两点,第一,田军和他老婆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矛盾,并且已经很深;第二,他家书房、客厅和画室都没有孩子的照片,我很奇怪,这个年龄事业有成的夫妇,家里一般都会在公共区域放上自己孩子的照片,至少来个朋友也可以介绍一番。”
顾哲点点头:“说得对,后来呢?”
王楠说:“出来后,我和老李到别墅区的物业公司了解情况,结果你知道吗?我们竟然得到了意外收获。那里的人说有好几次都看见田军开车带着一个年轻女孩进入别墅,只不过不是进自己的家门,而是另外一幢。
换句话说,田军在外面有女人,或许是因为老婆瘫痪不能走路的缘故,所以他不怕被抓,为了图方便,干脆把小三放在离自己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家在A区,情妇那边的房子就在C区。C区别墅是租来的,用的就是田军自己的名字,物业都有登记。
奇怪的是,二十多天前,也就是我们发现郊外高尔夫球场女尸那段日子,田军竟然把租的别墅退了。至于那个年轻女孩也就不见了踪影。我和老李把段珂珂的照片拿给物业经理辨认,物业经理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且田军的汽车恰恰是一辆买了五年的宾利。”
“楠哥,那不是很顺利吗?你发什么愁?”顾哲不解地问,“你找到了最有可能犯案的犯罪嫌疑人,动机也有,我听不出你哪里错了啊?下一步跟进田军这条线索不就行了?”
“说实话,我起先也很激动,毕竟终于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我们顺理成章地把田军传唤到局里,也安排死者的父亲、邻居和生前同学来辨认,都认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死者段珂珂的幕后男友,也和在段青门口放钱的人长得非常相像。
出乎意料的是,田军把这一切都承认了,却否认杀人抛尸,而且他的不在场证据也很可靠。两次案发时间段,第一次他在参加画展剪彩酒会,他是那里面的明星人物,四周有好几百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另一次他去外地讲课,还出示了来回车票。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你还记得你在尸检报告中提到这个案子里有个女人吗?因爱生恨杀人的那个女人。”
顾哲点点头:“毁了死者的脸,不只是希望我们辨认不出死者的真实身份,也有冲动型报复的因素在里面,尤其是那些伤口的痕迹,依照我的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还有拐走第二个死者的监控录像,你也看了,也有可能是个女人。我和老李自然就想到了田军的老婆,因为根据对周围邻居和保安的走访调查,得知田军老婆安茹脾气非常暴躁,平时足不出户,和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联络,家里已经前后换了好几个保姆。
现在这个保姆才上班不到三天,当然,残疾人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可放在这个案子中,安茹如果没有因为车祸致残的话,就完全符合我们所要追查的凶手的条件,小哲,有轮椅和病例报告,还有家里保姆的证词,我……我无话可说啊。”
看着自己好朋友满脸苦恼的样子,顾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