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霎时抽出长剑,只闻‘唰唰’几声,剑气如虹直扑那金灿灿的桂花树,骤然花如雨下,万点金黄飘入眼眸,整整一树桂花儿悠悠铺满地面,一些还飘到了假山的水池里。
李水月折过假山,豁然入眼,只见伊娜俯在一地金黄中拣捧桂花,花篮里已是满蓝四溢,德妃提剑立在她身后,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呦,德妃娘娘好闲情逸致,有空来瞧拣桂花。”李水月讥笑一声,款款而来。
德妃将剑从左手抛到右手,冷冷哼一声,无视李水月的存在,悠悠走开,消失在假山后。
三位娘娘里,明知德妃最不好惹,有武功有脾气,可李水月偏偏就不服气,偶尔和她呛两句,瞧她懒得搭理自己闷声而走,又不能劈了自己,心里着实舒坦。
“走吧,回宫”李水月裙摆一翻,大步在前走,伊娜不慌不忙收了花瓣,提着满满一篮桂花跟上。
行到木芙蓉花园时,伊娜隐隐听到话语声,应是隔得太远的缘故,嘤嘤不清,她暗自用内力细听,就听一个很压抑的哭声,另一个声音打断这哭声说:你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这十板你挨得不冤,谁让你如此没有眼力见儿,明知她嚣张跋扈你还要站在她的身后。。。。。。
回到轩逸宫,伊娜将花篮交给蒹葭便回了房,不过片刻,就见几个绿衣婢女进来,二话不说,就将她的衣物被褥往外抱。
“你们干什么?”
“为霜姑娘说你在此住的不习惯,给你换个房间。”为首的绿衣宫女一声:“手脚都给我麻利些,快点搬走。”众人将伊娜的东西抬地抬,搬地搬,不肖片刻便风卷残云搬腾一空,连梳妆台上前几日昭媛娘娘说她发髻太过素寂,赏赐的两根玉簪也不见了踪迹。
最后那个小个子绿衣宫女在门口喊:“还赖着做什么,走啊,去瞧你住的地方。”
一众人风风火火将她的衣物搬到后院,走到最角落里,抛到一个破窗烂门的房间便又匆匆离去。
潮湿阴暗的房间里,断腿的椅子挨着缺角的桌子,缺少木板的床榻上堆砌着发霉的稻草,断柄的茶壶围着几个缺口杯子,桌子上厚厚的灰尘在人过之时,迎风而起。
也不知有多少时日不曾住过人了。
伊娜冷笑一下:难得她们费心,在轩逸宫还能寻到此般房间。她以为李水月多少再能忍耐她几天,看来她还是高估了她的忍耐力。
“唐伊娜,你给我出来。”她还未来得及收拾房间,便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嚣。
出门,只见几个绿衣宫女抬着大大一缸衣服放在院中,那缸足有半人高,实实累累码着如山的衣袍,为首的那宫女傲慢大呼:“我们轩逸宫不养闲人,今日你将这些衣服都洗了。”
几个宫女得意洋洋睥睨着伊娜,平日被中院的人欺负惯了,今日终于有人被她们欺负,怎能不嚣张。
这轩逸宫里,中院宫女品阶最大,其次是前院,她们后院的宫女干的全是一些洗衣打水的粗活,被中院的人称‘下等宫女’。
见伊娜不回话,那为首的宫女气势汹汹冲到她跟前,大声呵斥:“你是哑巴吗?不会回话。”
伊娜冷冷凝视她一眼,不过一眼,那绿衣宫女只感到脊骨发凉,那是一种置入灵魂的冷冽之气,刹那将她冻得心肝发麻。
她心里害怕,面上却不退缩,这么多人瞧着,她要是面上敢显露出来害怕,那明日这轩逸宫抬出去的即将是自己的尸体。她双手叉腰,虽矮了伊娜一截,也要昂首挺胸,壮着胆子道:“别想偷懒,今日这些衣服必须洗完。”不觉声音小了许多,说完独自先走了。
一众宫女见势不对,急忙在后大喊:“小红姐姐,等等我”追了上去,余伊娜独自一人在后院,面对那一大缸衣服,足有几十件。
对于恢复一半功力的伊娜来说,这点衣服全然不放在眼里,她现在担忧那昭媛娘娘还有别的什么后招,怕耽搁她恢复后面一半功力。
日落时分,为霜端着几个馒头进来,见到满院洗好的衣裳挂在空中飘摆,惊了一瞬,往院里走了几步,坐在石凳上。不肖片刻,就听到齐齐的脚步声进来,原来是那些绿衣宫女回来了,她们便住在伊娜的对面厢房,虽不及中院古色古香,不过都是好窗好门。
只听为霜厉色道:“你们这些贱婢,莫要不知好歹,娘娘看得上你们是你们的祖上积德,别想着攀高枝,这后宫里,还有比我们娘娘更高的枝吗?别眼瞎,给凤凰不当偏要当乌鸦。。。。。”
一众宫女屏声静气,垂首护臂,乖乖听她训斥。
为霜训完,冷哼一声,斜视一眼立在破门边的伊娜,将那冷馒头连着盘子用力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便回中院去了。
宫女们窸窸窣窣各自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紧闭,一时后院万籁俱静。一轮月光缓缓升起,秋末冬初的夜晚已是寒风猎猎,伊娜瞧了一眼那石桌上的冷馒头,回身关上那挡不住风的破门。
午夜,有人鬼鬼祟祟潜到她的窗户外,伊娜假装不知,凝神静气躲在门后,只见那人影唯唯诺诺,半响不前,不知在窗外干什么。
“是谁在外面?”她小声呵斥。
“伊娜,是我,白露”只见白露在外左顾右盼一番,悄悄推门进来,就着月光将一包东西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伊娜。
伊娜不解,不伸手去接。
她见伊娜不伸手,小声道:“是烤鸡,我知道你今晚没饭吃,去厨房拿的。”
伊娜不知她到底是好心还是别有意图,只是缓缓在破椅子上坐了,倒了杯冷水喝了一口。白露心急道:“你快吃吧,我不会害你的,我真是瞧你没吃饭去厨房偷来的。”
“谢了,你放在桌上吧。”伊娜不咸不淡道。前不久还是昭媛娘娘的说客,这么快救对自己如此好,她这别有用心表现地也太明显了。
白露急地直跺脚,将那烧鸡放到伊娜身前道:“你快趁热吃吧,别被人发现了,我先回去。”说完又蹑手蹑脚扒着柱子往外走。。
伊娜将那纸包的烧鸡丢在角落稻草堆里,不加理会,回到榻上开始调息自己的内力。
翌日,天方蒙蒙亮,就听中院里喧闹不止,伊娜也没得闲情逸致去理会,将院子里的杂草除净,准备打扫院子。不过片刻,就见苍苍怒气冲冲进来,扭着伊娜的袖子道:“你真是祸害啊,明明白露再等两年就能出宫了,你却要偏偏害死她。”
将扫帚一丢,伊娜惊愕问:“你说什么?白露死了?”
“就是你害死她的,就是你害死她的。”苍苍嚎啕大哭,扭着伊娜的袖子无力跌坐在地上。
伊娜扯回袖子,冲到中院,见一堆宫女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伊娜扒开人圈,只见白露双目圆睁,面色惊恐,已然断气多时。
伊娜附身下去,见她脖颈处,有一柳叶般的小伤口,因时间过久,呈现干黑色。,摸摸他的手,早已僵硬。
“你不知道吧,这后宫宵禁,深夜禁止黑衣黑袍走动,如若不听,便是她这般下场。”昭媛娘娘被为霜搀着出来,只见她面带病容,更加显得楚楚动人。
伊娜问:“白露是谁杀死的?”
“谁?”昭媛娘娘凄凉笑一声:“是皇上的暗探。”蒹葭和宫女给她抬了贵妃椅上来,为霜又拿来绒毯,扶她缓缓坐下,她道:“这宫里,皇上口谕,不论是谁,夜晚在这后宫里行走,不论贵贱,暗探都可以格杀勿论。白露来轩逸宫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昨晚也不知中了什么魔怔,怎么就出来乱跑。”
伊娜想起那稻草堆里的烤鸡,心中陡然不是滋味,一股酸楚直冲鼻尖,她握紧拳头。
只听昭媛娘娘叹息一声,颇为惋惜道:“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真是可惜了,她这一双巧手绣的那些鸳鸯,兰花。。。。。。可惜再也不会有了。”她将轻轻揩过嘴的手帕扔在白露的面上,道:“扶我回去吧,今儿风大。”
一众宫女拥着她走了几步,她又道:“蒹葭,去请孙公公派人来收了吧。”
“是”
人群散了个干净,伊娜仍静静杵在白露的身旁,也许,她还有话没来得及说,但现在说不出来了。
苍苍和白露自打进轩逸宫就在一起,现在白露死了,对她如晴天霹雳,在后院哭了半日,被几个宫女扶回去了。
伊娜扒开稻草,摸出那一只烧鸡,咬了一口,很香,在大漠苦熬的那些日子,她连这样的奢望都不肯有,或许是不敢有,也不知道是烧鸡太好吃,还是白露死的不值,总之,有热热的东西溢出眼眶,滴在烧鸡上,她咬得大口,却嚼地细致。许是太过用力,她的背影被烛火映照在墙上,一耸一耸的。
在这宫里,最廉价的便是这些宫女的命,卑贱如蝼蚁,谁会去在乎多一个或少一个,不过半日功夫,前院里又来了个宫女,顶了白露的差,还赐名白露。
现在白露是连名都没了。
苍苍颓靡了许多,给伊娜送了两次要洗的衣物进来,不言不语,放下就走,伊娜终于忍不住,叫住她道:“给我讲讲白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