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世界能待人温柔，谁又愿意死去？
故里寒风，不及桥洞孤冷。
桥洞里光线微弱，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人蜷缩在里面，却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轮廓。
那孩子跑了进去，不知道在做什么，等了一会儿，秋月觉得没什么事儿，转身要走时，里面忽然传出来他的哭声。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柔软，带着鼻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狠狠地拽着她的心。她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的，可是，那么小的孩子……万一发生了什么，她……她怎么能原谅自己?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拔腿走了进去。
然而，里面的场景，却令她触目惊心。
那里面……
秋月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去看。
窄小的桥洞里，不知道堆了些什么东西，阴冷潮湿，混杂着污浊和腐烂的味道。
一个成年男子蜷缩在里面，裤管下面空空荡荡。他十分消瘦，只剩下一层皮子包着骨头，面色蜡黄，眼睛却微微凸出眼眶。他无神地看着男孩，蜡黄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发烧了。
小孩子此时正趴着他的身上，嚎啕大哭。
秋月走上前去，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她的影子落在小家伙的脸上，惊动了小家伙，他仍旧在哭，却下意识地反手出拳，对着秋月打去。
小孩子个头不大，力气不小，秋月没有防备，生生挨了一拳，摔倒在地。秋月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胳膊被划伤，脸上也火辣辣地疼。
一时间，桥洞里潮湿腐败的味道里混杂了一丝丝的血腥气。
白术忽然出现在她前面，阴暗潮湿的桥洞里，他的双眸赤红，袖袍无风自动，周身弥漫着一层浅浅的黑雾，此情此景，愈发显得阴森诡异。
他伸出手，苍白冰冷的手指慢悠悠地捏住小孩子的脖子。看着小孩子不断扑腾，小脸变得青紫，一字一句地说：“谁，准你，动她了?”
小孩子死命挣扎着，力气却越来越小，秋月忍着身上的痛站起来，她看着白术，眼睛里充满了质问：“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又想利用他做什么?”
利用?白术气的笑了起来。她就以为，他所有人都是在利用吗?
也是，他利用陆霜宇的感情，利用律的信仰，利用那个屋子里的女孩……
是他在那个女孩身上做了手脚，蛊惑她的心智，让她去伤害秋月。
也是他利用老人，从而让秋月去吸收第一份人血。
曾经，他又……
他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去让她，一点点地，忘记曾经的信仰，忘记自己的温柔善良，最后，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堕落的人。
可是，这都是为了她好，不是吗?
他要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相信，没有人配留在她的身边。时间荒凉，尔心为明。
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总是有别的东西呢？
他忧郁地想着，手上的力气慢慢收紧，小孩子，渐渐停止了动弹。
秋月拼命地拽着他的手，却毫无用处，她看着小孩子的动静，越来越小。一伸手，将腰间的匕首取了下来，缓缓的对住了自己的脖子。
白术的手轻轻一颤，他看向秋月，沉默着。
沉默着。
然后他放下孩子，一伸手，将秋月手里的匕首往下压。
血，一滴一滴，流下来。
白术血红色的眸子里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他微微笑着，神色扭曲地看着秋月。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威胁我?”
秋月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手顺着他的力道，将匕首压得更深。
血，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裳。
她舔了舔唇，挑衅地望进他的眼里：“凭你，爱我啊！”
白术放肆地笑了起来，手上力道更大。他看着秋月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眼里的暴戾，越来越深。
越来越深。
秋月终于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白术下意识松了手去捞她，匕首落在地上，血迹和泥土混杂在一起。
白术看着怀里的人，许久，他痴狂地笑了起来。
“是你赢了……”他的眼仍旧是血红色的，眼底却分明是刻骨的悲伤与绝望。“为什么，我要爱你?为什么，我要陷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闭了闭眼，仿佛是在阻止泪水流下。可鬼魂哪有什么泪水呢?只是，眼底还是酸涩，心头，被重重砍了一刀。
那无望的爱，和无底的恨，都无处可去。
被爱的人，总是放肆。
他想，如果他也有识海。那此时识海中，漫天下着都是血色的雨。
红色，从来都是悲伤和绝望的颜色。
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的爱埋入尘土，我必睥睨世界，翻云覆雨，只在朝夕。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伤口，眼底暴虐的红色一层层褪去，只剩下忧伤的墨蓝色。鸦羽般漆黑柔软的睫毛微颤，一层浅浅的流光从眼底露出，那是，满心的伤悲啊。
“为什么，我还是舍不得让你受伤呢？”他无奈地看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容颜，从魂魄深处，疼痛密密麻麻席卷而来。
舍不得啊，毕竟是，守护到死的人啊。
哪怕，她曾经亲手将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哪怕，他的尸体，至今，无人掩埋。
可他就是爱她啊！
爱她，是他唯一的信念与执着啊！
穷极半生，他除了爱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只是想拥有她啊，永远，永远的，拥有她。
是她，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只是想拥有她而已。
她害他堕落深渊，怨念与杀戮缠身，不入轮回，不忘过往。他只是，想要她陪着自己，一起而已。
她凭什么厌恶他，凭什么憎恨他?
“这一切，分明是，你造成的啊！”
他俯下身，捡起来掉在地上的匕首。
匕首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有腐败腥臭的味道从上面散发出来。他皱了皱眉。随手将它丢弃。又伸手取下绑在自己腰间的匕首。
他看着秋月，轻轻地将匕首对住了她脖颈上的伤口，手上一用劲，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度流出血来。
“死吧……死吧……以后，你的灵魂被锁在我的心上，只要天地不崩，山河不覆，就不要想逃离。”
再也不会，像先前那般了。
他看着眼前的鲜血，陷入那噩梦般的回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