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依不顾墨安的阻拦:“我自幼骑马,不怕草灰。”她依然在四处摸索着,直觉和经验告诉自己,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百密一疏,凶手定然会留下痕迹。她不甘心地抓了把草灰,“这是什么?”
她在发现散落的草灰中有几个小黑粒粘在掌心。“哦?”墨安径直拉住她的手,认真盯着掌心的小黑粒。
“是种子,是苜蓿草的种子。”墨安坚定地说道。
“种子?”慕浩白疑地看着念青依的掌心。
“想必是干燥的苜蓿草落在地上的种子,苜蓿草虽然被火烧了,种子却不过是被烟熏黑而已。”念青依静静地推断。
“不错,正是如此。”墨安钦佩地捏起种子,“你真是聪慧。”
“哪有,不过是经验之谈。”念青依默默摇头,“我们经常会在草堆下面找到些草种,我还会命人将草种收集起来,在春季播种入土,长出来的绿草,又肥又壮,马儿都喜欢吃。”
“马公子果然是饲养良马的行家。”墨安钦佩地说道。
念青依毫不避讳地夸奖,“从精湛的马术,到熟练的经验,缜密的心思,你也是懂马之人。”
“哈哈,我西莽世代游牧,好多男儿都是生在马背,长在马背,自然是懂马的。”墨安器宇轩昂地大笑。
慕浩白的给了念青依一记冷冷的眼神。
这时候,念青依的手指竟被小小的种子咯住了:“啊?这不是苜蓿草的种子。”
“这不是苜蓿草的种子,而是西莽地区内独有钩草的种子。”墨安语调坚定地重复。
“钩草?”慕浩白脸色惊变,“听闻钩草长在戈壁之上,即使几年没有雨水的滋润,茎叶全都枯死,根依然会存活,所以这种毒草毒性极强,莫非指的就是这种草?”
“不错,慕少主果然博学多才,正是如此,钩草为剧毒之物,尤其是花期时,四处飘扬的花粉毒性最强,吸入一丁点钩草的花粉便可毒死一头耕牛。”墨安神色沉重,“一般来说,苜蓿草的种子质地柔软,总角的幼童用手搓动便可将其碾碎,而钩草的种子异常质地坚硬,即使用岩石砸过,也会安然无恙,所以钩草又被人称作石草。”
“可是这钩草如何能混进草料中呢?”念青依疑惑不解,“按照你所说,钩草又含剧毒,草料中若是含了剧毒的钩草,良马为何吃后,毫无反应?单单在魏家马场出了事?”
“钩草虽然与苜蓿草长相不同,但在大量的草料中,混入一些干燥的钩草,也是看不出来的。”墨安重重叹了口气,“想来我有数年的喂马经验,竟然也没有看出来草料中掺杂了钩草,只是良马为何没有反应,我也很奇怪。”
“莫非……”念青依眼神闪亮,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紧盯着墨安手中的种子,“钩草的种子有毒吗?”
“种子?”墨安恍然大悟,“对啊,因为钩草的花粉为剧毒,毒性都被花粉带走,所以种子是无毒的,难道掺入草料的只有钩草的种子?”
“如若串联起所有的情形,的确如此。”慕浩白眸色加深,“书中曾经记载,万物的虫卵大多依附在种子上,死去的三十匹良马一定是误食了含有虫卵的钩草种子,才会导致腹中长满虫子,最终暴毙身亡。”
墨安摇头:“按照良马腹中的情形来看,良马一定是在长时间内吞食钩草种子,绝非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这些良马从西莽到这里,都是我精心喂养看管,我从未发现过任何异常?更没有在草料中发现过钩草的种子?”
“你一次也没发现过?”念青依质疑地问道。
“没有,从来没有。”墨安非常坚定地说:“押运草料的马车,我也亲手打理过,从未发现过钩草的种子。”
“那就奇怪了。”念青依的眸子里发出冷艳的光,“那这些钩草的种子是从何而来呢?”
“我觉得,此事不宜公开声张,我们还是来暗中调查钩草的来源。”慕浩白眯着眼。
念青依赞同地回应道:“昨夜的火着得蹊跷,我们的确要更加小心谨慎。”
“好。”墨安也痛快地应下。
“到底是什么人带来的钩草种子?”念青依带着慕浩白和墨安来到井边,净手休整。
“是啊,”洗净双手的墨安捧着甘洌的井水,痛快地饮下,“我要仔细想想一路上遇到的人。”
“有劳了。”念青依也学着墨安的模样,用双手捧着井水,喝了几口。
“你不觉得凉吗?”慕浩白傲慢地说道。
“没事,墨安没事,我一定也没事。”念青依朗朗而语。
三人围绕在井水边,安静地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慕少主也有一颗霸主之心。”墨安看着静立的慕浩白突然重语地问道。
慕浩白闪亮的眸心中透出寒芒:“试问各国,谁没有一颗霸主之心?难道西莽没有吗?”
“西莽不求霸主,只求独立在世,不依附任何一方。”墨安说出心里话。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没等慕浩白开口,念青依便摇头反对,“西莽位置优越,盛产良马,根本不可能独立于世间,先别说他国,单单是玄国,就绝对不允许西莽这把锋利的刀高悬在自己的头顶。”
“玄国。”墨安死死抓住手中的匕首,恨恨地说道:“终有一日,我会报当年血洗草原的深仇大恨。”
“血洗草原?”慕浩白和念青依都怔住了,“当年不是西莽犯玄在前,玄国派兵迎敌吗?”
“什么派兵迎敌?”墨安红了眼睛,表现出硬汉少有的柔情,“当年西莽遭遇暴风雪,冻死了无数的良马和牲畜,百姓无家可归,便到玄国乞讨,谁知道玄国不但不收留,反而驱除,百姓无法,只能囤住在玄国边境,秦国便以西莽谋反为名,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并将西莽收入囊中,压迫百姓。”
墨安义愤填膺,声音颤动,“这一切都是玄国国君的旨意,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玄国国君,他登基不久,为了彰显自己的本领,便用西莽百姓的血为自己宣写战绩,玄国军队以军功为荣,他们在冲锋陷阵时,多杀一人,便会官升一级,那场战后,西莽百姓身首异处,所有老弱妇孺的头颅,都被玄国士兵挂在腰间炫耀,百姓的鲜血染红了草原上的青草,宛如人间地狱,更可气的是,玄人竟然对外将此战,说成了派兵迎敌。”
他越说越激动,情到深处时,举起空拳,重重砸在坚硬的井边。
“啊。”念青依和慕浩白惊讶得久久不能回神。
念青依悲愤地说:“那西莽王为什么不反抗,不来救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呢?”
“那是因为他软弱,一心委曲求全,只想用百姓的血作为交换,来护住自己的王位。”墨安愤恨。
念青依惊觉,他留下,并不是要见冷子逸,而是要刺杀冷子逸。她神色沉重,轻轻咬住嘴唇,“你不怕死吗?”
“死?”墨安的脸上露出坦荡的笑容,“我怕死,但我的命很硬,不会轻易死的。”
“好气魄。”慕浩白也对墨安充满钦佩之意,“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正是墨兄的命格。”
忽然,天空中飞过一群飞鸟,发出阵阵鸣叫,一一落在周围的树丛中,警觉地注视着井边的三人。
念青依抬起头,不经意地说道:“这些是什么鸟,怎么以前没见过?”
“它们是候鸟,名鸿雁,每年都会一路从西飞往东边大海过冬,只是今年似乎飞得有些早,往年都是过了乞巧节后才会举家迁移的。”墨安仔细解释,“我护送良马从西莽来到这里,曾经与它们一路为伴,或许它们是觉得这里气候温暖、潮湿,要多停留些时日吧。”
慕浩白使用灵力将野花朝鸿雁扔了过去,鸿雁没有惊飞,只是扇动了几下美丽的翅膀。
“哦,原来这就鸿雁。”念青依仰头。
鸿雁并未飞走,只是盘旋在空中,正在寻找机会,再次飞落。
“它们想做什么?”念青依学着慕浩白的模样,折下几只野花扬撒在空中。
“它们是想喝水。”墨安苦笑,“从西莽赶往这里,多为山路,水源甚少,所以这些鸿雁才会与我结伴而行的。”
“原来是这样。”念青依撩起了水花。
鸿雁像是受到了惊吓,眨眼间便飞向远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难道我与鸿雁无缘?”念青依落寞地叹了口气,朝着鸿雁飞过的树丛走去,捡起慕浩白扔过的野花,放在鼻前闻了闻,“他的花更香吗?”
“没什么不同?”她又闻了闻自己折下的野花。
“一根藤上的花,怎么会有区别呢?”
“慢,别动。”墨安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摊开宽厚的掌心。
“是钩草的种子。”慕浩白大惊失色。
“正是。”墨安坚定地说:“方才马公子摇动手中的花,我刚好看到从花蕊中掉落一个小黑点,我还以为是虫子落在他身上,所以才冲过去,谁知道,我仔细查找一番,竟然发现了这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