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人会相信,死马的肠子竟然会动。
疑惑重重的墨安将双手伸过头顶,试图感受风向。
慕浩白摇头:“不必了,林间虽然有风,但这地坑内极为避风,马肠子根本不是因为风摇而动,而是自己蠕动。”
“啊?难道良马没有死?”看着地坑内的满地血污,墨安的脸颊变得苍白,如果良马是假死,那可如何是好?
“不,马早已经死了,只是肠子里的活物还没有死。”念青依麻利地将马肠子甩到地上,握着锋利的短匕首,看准了一段最鼓的肠子,用力切了下去。
顿时,从马肠子里爬出无数白花花的线性长虫,更有一些线性长虫缠绕成小白团,互相推搡,触目惊心。
满地数不清的线性长虫此刻破肠而出,因为没有了束缚,所以变得更加活跃,殷红中点点白花,令人生畏,更令人作呕。
慕浩白和墨安脸色突变。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念青依眼神一亮,用手中的铁器扬起泥土,麻利地将恶心的线性长虫掩埋在土里。
地坑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漫天朝霞。
“咳咳,到底怎么回事?”慕浩白深深吸了口气。
“这些良马就是因为肠中长满毒虫,活活撑死的。”念青依语出惊人,“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撑死?”慕浩白心疼地看向掩埋在泥土下的死马,“良马每日进食的草料并不多,怎么会撑死?”
“这些马的确是撑死的。”墨安眸光一闪。
念青依仔细解释:“良马进食的草料不多,是因为肠内的毒虫少,但这种毒虫繁殖速度特别快,一生十,十生百,百生千,数月下来,毒虫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直到堵满所有的肠子,导致良马腹胀,疼痛难忍,才会一夜暴毙。”
“可是我们查验过死去的良马,并没有发现腹胀。”慕浩白质疑,“况且如果良马腹胀,为何喂马人没有察觉?”
“那是因为……”墨安一时梗住了,不知道如何解释。
念青依沉思片刻,沉静地说道:“并非是墨安和马叔没有察觉,只是因为毒虫是在不断的生长中,每天都在变化,他们自然看不错,而且此种腹胀和寻常腹胀不同,直到毒虫堵满了所有的肠子,甚至穿过肠子,良马才会在瞬间暴毙。马叔也曾经说过,近日来,良马有些烦躁,他还以为是天气炎热所致,想来,并非是天气的原因,而是毒虫在作恶。”
“对,对,”墨安不停地点头,“还是马公子聪慧,的确如此。”
念青依顿了顿,“按照毒虫生长的速度来推断,绝非是在魏家马场才染上毒虫的。”
“不错,看来在西莽到邺城的途中,良马便已经染上了毒虫。”墨安赞同地应道。
“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慕浩白警觉地问道。
“没有。”墨安陷入沉思,俊朗的脸颊在阴翳的树林中忽暗忽明,“途中一切顺利,每日都是我亲手喂养,绝对不会有问题。”
“那……”念青依推断,“难道是草料?”
“我们去看草料。”墨安焦急地说道。
天色渐晚,三人匆匆跳出地坑,离开后山,赶往南马场。
还没有到南马场,便看到前方一团团耀眼的火光,空气中还弥漫着呛人的刺鼻气味。
“不好,是草场失火了。”念青依焦虑万分。
“快,快去救火。”墨安娴熟地高扬马鞭,奋力奔跑。
等三人赶到时,为时已晚。
火光已经冲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燃烧。
起火的是东马场用来贮存干草料的草场,近些年,春夏季节连年干旱,魏家马场储备了大量的草料,以备不时只需,谁知道一场火,消失殆尽,又因为东马场与南马场相连,南马场也被殃及,还好抢救及时,南马场损失不大,不过烧了三五间马厩而已。
“我们来迟了。”慕浩白如墨的眸光久久挥散不去。
“马叔、马婶。”念青依朝满身灰烬的两人跑去,“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是鬼火。”马婶哭泣,“近来,因为良马暴毙一事,马场上下人心惶惶,我便陪着老头子在东马场检查,谁知道走到草场时,便看到三五个草堆都起了火,火势越来越猛,根本无力扑救。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渐渐烧为灰烬的草场,“难道真是苍天在示警,要惩罚魏家马场吗?”
“不会的。”念青依激动地安慰她,“不知当时是什么情形?那火到底从何而来呢?”
马婶忍不住哽咽,沉默不语。
马叔眼中充满痛惜地解释道:“当时,我正和老婆子在草场周围随意行走,忽然看到草垛上有火苗,因为大多的草料都是去年积攒的,所以非常干燥,遇到火苗,瞬间就烧了起来,我们当时看得清清楚楚,周围根本没有任何行为不端之人,不是鬼火是什么?”
“可是听闻鬼火都是在孤坟野外,又多在夜间,大白天,怎么会有鬼火呢?”墨安疑惑地问道。
轻轻擦过眼泪的马婶指着身材高大的墨安,“这位就是西莽的墨公子?”
“正是在下。”墨安恭敬地拱起双手。
“不知墨公子可发现了什么?”马婶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发现……”墨安刚想解释清楚,就被念青依打断。
念青依坦言:“这里的一切由我来处理。”
她知晓马婶心思重,心中有一点事情,都会寝食难安,如今马场中的祸事,一件接着一件,万不能让她知道太多,否则她一定会病倒的。
慕浩白纤长的手指隐在衣袖内,微微颤动,清澈的双眸中好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楚锦,楚锦虽然华丽,却包裹着太多酸楚和无奈,惊起丝丝永远也抚不平的褶皱。
墨安静静地看着心中悸痛的念青依,没有言语。
此时,大火渐渐散去,焦焦的味道越来越浓,马叔和马婶消失在夜色中。
“你想怎么办?”慕浩白看着念青依,良马暴毙一事,她表面上看风淡云轻,还不时缓言劝慰别人,但那双灵动的双眼下,淡淡的一抹黑色,说明她心事重重,辗转难眠。
念青依扬起清秀的小脸,落寞地说道:“我们本来要查找良马的草料,此刻一切都已经化为乌有。”她眼神清寂地指向不远处的灰烬,“良马住在南马场,为了喂养方便,良马专门的草料便暂时存放在空闲的马厩里,刚好挨着东马场,你们看……”
“我觉得这场火,着得蹊跷。”慕浩白坦诚地说出心中疑惑,“或许凶手真正的目的就是烧毁东马场的草料。”
“的确有可能,”墨安喃喃自语,“以往在我们西莽境内,荒凉的沙漠地带,曾经有人在白日里看过鬼火,但这里温热潮湿,白日里怎么会有鬼火呢?”
“马叔和马婶亲眼所见,此事应该不会有错。”念青依淡定地说道。
“那鬼火如何解释?”慕浩白看向星空中闪亮的星星,“我们刚刚寻到墨安,又与墨安找到了一些线索,草场便出事了,看来凶手知道我们会来草场找线索。”
“那就是说,我们查找的方向没有错。”念青依惊呼:“问题一定出在良马的草料上。”
“不错。”墨安赞同地应道:“良马的草料为贫瘠之处长出的苜蓿草,这种苜蓿草比寻常的苜蓿草瘦小,而且味道偏苦涩,想来,中原的良马是不会吃的。”
“那当初运送这些苜蓿草的马车可还在?”聪慧的念青依焦急地问道。
墨安默默地摇头,“我来邺城已经数月,随我一同押送良马的队伍早已回西莽,因为我一直想拜见玄皇,所以不能回去。”
念青依看了看慕浩白蒙尘的白衣,又看向衣袍沾染到污秽的墨安,“大家都劳累了一天,明日再作打算,西马场还有间客房,不如就委屈墨安暂时安歇。”
“客随主便。”墨安随声附和。
三人分别上马,匆匆离开了南马场。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次日一早,三人再次来到南马场,此时的火早已熄灭,遍地是烧焦的痕迹,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念青依在灰烬前踱来踱去,算定了距离,最后停留在一处空地前,“这里应该就是放置草料的地方。”
慕浩白挑起衣襟,俯下清雅的身姿,在灰烬中查找线索。
墨安也弯下腰,捏起一小戳灰烬,放在鼻前嗅了嗅。
“怎么样?”念青依谨慎地问道。
“苜蓿草已经化为灰烬,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慕浩白静静地站了起来。
墨安也摇了摇头,浓重的剑眉扭到一处,“即使苜蓿草完好无损,想要查找线索也非是易事,更何况,如今苜蓿草已经化为灰烬,更是难上加难。”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到线索的。”执着的念青依弯下柳腰,不顾黑黑的草灰,徒手在草灰中胡乱翻看。
墨安及时拉住她:“草灰烧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