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暖气的办公室,显得更为冰冷,但是在这冰冷的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葡萄酒的酒香,很明显,办公室的主人没有食言。不过除了端正坐着的凯勒布和凯罗瑞恩,克里斯也被他带到了这里。等到凯勒布使了个眼神,护卫和亚伯兰看到后,也都点点头退了下去。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凯勒布黑色的眼眸凝视着左顾右盼的克里斯。
克里斯眼看逃不过,只能吸一口气先平静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我觉得并没有。”
“莱恩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凯勒布冷冷地说道。
“哦?是吗?”克里斯站起来,突然有了十足的底气,“我看一点也不像,没有哪个孩子会看到自己的老爸后撒腿就跑的。”
“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他一定是心虚...”凯勒布把眼睛睁大。
“看看你的身体吧,你还能经得起这种折腾吗?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激动地当场过去了,怎么办?”克里斯站起来,十分有底气地喊道,“现在维安还需要你,你还得保重身体,至少你要尊重我的成果。”
凯勒布缓缓吐出一口气,造出的水雾显得比凯罗瑞恩嘴里吐出来的烟雾还要显眼,“算了,你回去继续你的工作吧,我还要和这位先生聊聊。”
“这就完了?”克里斯有些出乎意料,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
凯勒布叹叹气,“就这样吧,带话给莱恩,说这事我知道了。”说着,他把头转向凯罗瑞恩,“该我们两的事了。”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凯罗瑞恩一撇嘴,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了摁,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克里斯,“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出去。”
克里斯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瞪了一下凯罗瑞恩。接着他哼了一声,加重了脚步,几乎是踏步出去的,凯罗瑞恩佩服他到这时候还有这么强的不知从哪来的底气。
等到那木门“咯吱”一声,凯罗瑞恩拿着玻璃杯大口喝了一杯瓶子里红宝石般的波特,然后盯着凯勒布,“说吧,就剩我们两了,我知道你把我叫来肯定不是找我喝酒的。”
“首先,感谢你那次救了莱恩。”凯勒布举起了酒杯,抿了一口。
凯罗瑞恩拿着酒杯顿了顿,明白了凯勒布的意思。他又喝下一大口,希望靠着热烈的酒精稳定自己的情绪,“首先,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莱恩是你这个混蛋的儿子;其次,我救他完全是出于对战友的帮助,你没必要感谢我,我救他不是为了讨好你;再者,为了这事浪费这么好的酒,实在是不值。”
凯勒布一时对凯罗瑞恩好感度又高了一点,“也许是我老了,比以前想的事情多了...但是先听我说完。”
“请继续。”凯罗瑞恩看了一眼酒杯里的酒,还剩一大口,琢磨着是把它一口还是两口喝完。
“虽然事情过去了还这么久,但我想确切的知道,伊莎贝拉是怎么死的。”凯勒布显得有些忧伤,“告诉我,她死前受了很多苦吗?”
“我先回答你后面一个问题。原本我们打算拿她和她的那些队友来取乐,羞辱,来解我们的心头之愤...但是事实不是这样,她死得很痛快,比她小队其余的人死得都痛快,你放心,她没受苦。”
凯罗瑞恩闭上眼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虽然她的尸体看似伤痕累累,但是那都是她死去之后的事了。”
“那,是谁杀了她?”凯勒布宁愿相信凯罗瑞恩说的是实话,如果伊莎贝拉真的是毫无痛苦的死去,他也真的很欣慰。当然,他对于自己的问题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但是他还是想亲口听到凯罗瑞恩把答案说出来。
“是我。”凯罗瑞恩把脸沉了下去,自己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他不希望直视凯勒布的眼睛,但并不是因为他愧疚,相反,他很自信自己当时的做法是对的,他只不过不想看见凯勒布质疑的目光。
但是凯罗瑞恩错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凯勒布的眼中显得很平淡,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直到凯勒布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谢谢你。”
凯罗瑞恩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你没必要感谢一个曾经的敌人。我只是尊重每一个上场的士兵,不论年龄,不论出身,不论男女。只要有机会,我肯定会让他们有尊严的死去。”
当凯罗瑞恩即将把那杯酒一大口喝完时,胳膊被凯勒布抓住了。“这酒不是这样喝的,我还以为你在喝水。”
“怎么?你心疼了?”凯勒布嘴角上挑道。
“我还是理解不了你们独立联盟的生活方式...无所谓了,反正喝醉的会是你。波特酒的度数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着,凯勒布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凯罗瑞恩呵呵一笑,“我习惯了,反而我觉得该小心身体的是你,把烟和酒戒了吧,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凯勒布摇了摇头,“不,这和那没关系...”
随着凯罗瑞恩屁股底下木椅的一身叹息,他缓缓站了起来,在凯勒布没答应的情况下拿走了放在一旁没喝完的一瓶酒,“感谢你的好酒,和你说话也很愉快...我拿去给门口那两小子和埃克诺米克了,没意见吧?”
“随便你。”凯勒布示意无所谓,“是你让我戒酒的。”
“哼...”凯罗瑞恩有些晃晃悠悠地握住了门把手,“这可是你说的,后悔了我也把酒吐不出来。”
随着办公室木门被用力地关上,又只剩下凯勒布一个人了,要不是一身整齐的公装,这副病恹恹的孤单可怜模样说他是没人管的孤寡老人也有人信。
凯勒布允许自己把身子陷到身后的皮椅里,感到似乎人生从未这么充实明亮,似乎心中有一道死结被解开了,随之而来的一缕金色的阳光经过窗台上那纯白的积雪反射,照在凯勒布的脸上,思考着这一切的他,终于像放下沉重担子的农夫一样,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刚回来...我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亚伯兰刚刚回到宿舍,看着坐在床铺上的麦克斯韦,“下一趟护送任务就是我们的。”
麦克斯韦把两个指头放在额头往前一挥。“完全没有问题,装备全部检查过关,皮特还把大卫放回来了。这种护送任务有什么难度?是不是有点小瞧我们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要凉的感觉。”比利靠着墙,露出那略显圆润的脸庞。“总感觉...库德变成那么疯狂的模样,可不是因为失去队友那么简单,路上估计别有风景。”
“那你觉得呢?”拉普拉斯一边对着擦得锃亮的镜子整理着他的头发,一边问道。“要是连护送任务都做不好,不是砸我们招牌吗?”
“不知道...就是感觉...反正听库德说,路上有幽灵...”
亚伯兰听到越来越危言耸听的话语,赶忙用手摆了个“stop”的姿势,说道:“行了,出发前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我去找一找大卫,再找一趟人事部的艾瑞克把我们的名单确认下来,免得到时候没协调好导致大卫没过来,还给我们安插一个陌生人。”
“队长,今天你打扫宿舍,可别找机会开溜了喽。”拉普拉斯放下梳子,回头对亚伯兰使了个眼神。亚伯兰竖起一根中指以示回应,然后就拐了出去。
“喔...长官好。”白泥利和刚刚出门的亚伯兰擦肩而过,白泥利那英俊的面孔和整齐的头发在亚伯兰眼中一闪而过。亚伯兰对这位年轻人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只是像面对其他下级一样点了点头。
不过他能确定自己见过这个年轻人,但是搅破脑汁也想不清这是哪位。“等等。”亚伯兰回头叫住白泥利,他是个有问题一定要弄清楚的人,“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是呀。”白泥利显得很兴奋,“刚才在医院里见过一次,之前在难民营还和你们并肩作战过,不过我没帮上什么忙而已。”
亚伯兰闭上眼睛,紧闭牙关嘴里发出“嘶”的吸气声音,然后拍了拍脑袋,“哦,我想起你了,你是那个因为擒住兽族军官有功,上周晋升下士的战士吧?”
“是的,我是白泥利,刚刚大卫还和我聊起你了。”
亚伯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知道大卫在哪个宿舍?我快有三个月找不到他了。”
“当然,他和我一个宿舍的,S128。”白泥利叹了口气,“大卫中士人不错,虽说他的方法有些极端,但是我好歹现在能看到兽族那张脸不慌了。”
“这些我管不着...感谢,你去忙你的吧。”亚伯兰收到以后,回敬一个礼。
白泥利目送少尉离开以后,站在原地,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刚才要去干嘛。去过医院了...打扫完宿舍了...和莱恩吹过牛了...今天好像没事了,他要出去和威廉浪一浪,放松一下,再去找一趟父母就差不多了。
他出军事宿舍之前,还是遵照亨利的叮嘱把自己的史纳制手枪挂在腰间明显的位置,虽然他感觉这没什么必要。
“长官好。”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门口两个站岗的大头兵看到白泥利衣领上挂的军衔后,敬了个礼,一开始白泥利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身旁有高级军官,慌忙回头寻找着,却发现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风中摇摆。
白泥利尴尬地回礼,很明显他还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一名陆军初级士官。“哦哦...好的。”
白泥利因为有了军功,在新兵里面算是脱颖而出,早早跳出了列兵队列,所以还被很多人私底下戏称“新兵队长”,但是这样做却惹来了很多人的不满,认为他是投机取巧捡了个便宜,所以一时间得罪了很多同期的新兵,他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又一声嘹亮的“长官好”之后,威廉点点头回礼,拍了下白泥利的肩膀,“走吧,小子。亨利让我带你去找点乐子。”
“呃,好。”白泥利点点头,二人开始并排走着,“我们去哪?”
“你只用知道你从来没去过就行了。”威廉故弄玄机地说道,“那里可以斗殴,擂台胜者可以免单...随便喝酒,没有规则,而且里面的老手下手有轻重,从来没出人命。你可以随便放纵自己,同时门外的巡逻队也不会来管你,说白了,解压圣地。”
白泥利对打架没什么兴趣,但是他还是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免过单吗?”
威廉眼睛转了转,“这个...你得问亨利了,年轻的时候他上过一次擂台。”
“看样子是成功了。”白泥利肯定地猜道。
威廉把下嘴唇压到上嘴唇上,把笑声闷在胸膛里,“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事实恰好相反,当时的惨状我就不说了。”
白泥利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边慢慢写着,一边惊讶地追问道:“你是说那个地方已经持续了那么长时间,政府也不管吗?”
“拜托,给士兵和流氓留点活路。”威廉歪了个脑袋,斜着眼“友善地”瞥了一眼白泥利。
“士兵和流氓不是一类人吧...”
“我可没说是。”威廉把自己的右胳膊袖子撸起来,秀了秀自己的纹身和粗壮的肌肉,“我们去那里是揍那些流氓小混混的,如果能把他们打醒,那还是做了件大好事呢!”
白泥利尴尬地呵呵笑着,看了看威廉右胳膊上纹着的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黑狼,威廉注意到了白泥利的目光,笑了笑,“那里还可以纹身,你要不要搞一个?亨利纹了条蛇。”
白泥利突然感觉想起了什么,他想起那次在难民营莱恩提醒他不要在亨利面前侮辱蛇,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
威廉看白泥利半天没有反应,把袖子放了下去,“你还好吗?”
“哦...我没事,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适合纹身。”白泥利看了看自己军装下保养良好的皮肤,作为一名严格的文职人员,他还是不想让那些脏东西玷污自己的皮肤,不过他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好吧,看样子你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到了。”威廉停下了脚步。
白泥利看到这扇通往黑暗的大门,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如果这就是陆战队的生活,他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