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翁,这个能不能送给我?”我笑着拿起一个上好的琉璃盏,十分坦然地向桃翁也就是我的师父讨要。
“诶呦我的小姑奶奶,”桃翁苦着一张脸苦哈哈地拱了拱手,“您上别的地方祸祸去吧,我这琉璃盏可是一位上神所赠,如今那上神已经不在,这纪念意义颇大,怎么能说给就给呢?”
我瞧着他一副颇舍不得又心疼的样子,也只好作罢。因为我也看出这琉璃盏并非凡品,如果不是身份尊贵之人不可能有此物。
“哎呀桃翁,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放下手中的琉璃盏,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说道:“要是我不要你的琉璃盏,你能不能换一样东西送我啊?”
桃翁睨了我一眼,“你要什么?”
我眯起眼笑了一下,“桃翁,我觉得你放在院子里的那套茶具不错,不如送我?”
桃翁眉毛上生出的长须此时微微上翘了几分,眼睛瞪大,显然是看出我方才是使计,目的不是琉璃盏而是茶具,“功力没见你长进多少,这讨要东西的本事倒是长了个十成十,”桃翁咬咬牙,手中的桃杖敲了一下地面,“罢罢罢,送给你就是了。”
我心中一喜,这般快乐自是不能在面上表现得太过,“谢谢桃翁!”
桃翁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右肩,“思瑛,不是我说你,你现在一万岁了,功力虽是上乘,但是也不知何日能飞升,”他顿了顿,眼底默默漫上一丝无奈,“好好准备飞升上仙吧,别再觊觎我老头子的东西了成不?”
“桃翁,我飞升的事并不仓促,有时间好好准备。”我笑了笑,“而且我还有几个师兄师姐会帮我,师父您就不要老是牵挂我飞升的事了。”
不过,本来可以再努力一下就能飞升的我根本不想飞升,所以才在这里整日游手好闲。
桃翁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早日飞升,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被人欺负,”他突然叹了口气,“别像我这样一直留在这里,毕竟你早晚都会离开,上仙虽然需要去天界,不过由妖修成的上仙都在天机宫天玑星君那里,不会遇见别人。”
桃翁明面上这么说,但心底肯定想的是有朝一日这里被发现我将无法安身,所以才会让我到那无人敢轻易踏足的天机宫。
我却不以为然,“这里有什么不好?”我看向窗外的桃林,“我觉得比天界那个地方好多了。”
“你爹终归是你爹,你也不能……”桃翁适时的闭上了嘴,制止了自己继续往下说,然后叹了口气,“你这样以后没有人给你撑腰,你还是需要他的,思瑛,七百年了你就将他认回来吧,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他。”
我不禁微微皱眉,“桃翁,二师兄还在桃林那头等我,我先过去了。”
说完之后,我看也没有看桃翁一眼,狼狈的出了竹屋,临走时还不忘了把茶具顺走。
我叫思瑛,原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桃花小妖,也没有想过他日飞升上仙,因为一旦成为上仙,我就会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日日俯首称臣。
他是天界之主,是我的亲生父亲,当年和我的母亲偶然相遇,结成伴侣,后来有了就有了我。
原本一直都没有什么事,后来天界发现了他私自和妖族成婚生子的事,天后震怒之下抓走了我娘。
原本,天帝,也就是我的父亲跟我说他会将我娘好好地带回来,还给我,但是,因为天族律法终究还是他下旨将我娘处死,地点在栖梧山的青龙台。
当时我求着桃翁带我去栖梧山劫法场,但是终究没赶上行刑前,赶到时,我娘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失。
那是最严重的刑法,死者不能安歇,魂飞魄散。
我记得娘留给我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活着,不要报仇,我记得我抱着娘消散的身体哭得有多么撕心累肺,我记得当时天帝的目光,眼里没有一丝情感,跟我记忆中的慈父完全判若两人。
我在青龙台上和他断绝关系。
但他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也没有……
后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桃翁带回来的,只清楚的记得娘让我好好活着。
我再也没有踏出过天帝曾经留下的结界。
回想到以前的事情,我不自觉红了眼眶,也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桃林里二师兄经常坐的石桌旁不远处。
二师兄今日着了一身淡蓝色长袍,上面有银丝绣成的云纹仙鹤,玉冠束发,额前还有几丝碎发随微风轻轻拂动。
“思瑛,”他笑着抬头看向我,但是笑容在看到我后又淡了下去,他走到我面前,葱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拭去我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一道水迹,“怎么哭了?”
“没有,沙子迷了眼睛而已,”我抬起手迅速擦干脸上的水迹,扯出一抹笑容,“师兄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并没有多追究,只是淡淡一笑,“怎么?没事的话师兄就不能找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坦诚相告,“我本来想从鹿潭直接溜去凡间呆一会的,没想到师兄找我。”
“师父说了,今天不许你去了。”他拉着我坐到石桌旁,斟了一杯酒,“刚酿好的桃花酿,喝吗?”
我点头,“喝!”
素来有酒鬼之称的我当然不会错过任何可以蹭酒喝的机会,不过舍尘酿的这酒不算是我喜欢的。
师兄笑着为我斟了一杯递给我,我尝了一口,真心夸赞起来,“师兄这酿酒的本事又精进了。”
“不过,你还是喜欢喝凡间的女儿红。”师兄不紧不慢地接上我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摸了摸鼻子,“师兄,你的酒我也很喜欢,但是没有我想喝的那种感觉,”我拿过酒壶倒了一杯,“这种味道很醇,但是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是烈酒,这酒就像是师兄一般,谦润如玉,最适合像师兄这种酒量不佳的人。”
却也奇怪,明明是同一种方法酿制,却像果酒一般没什么辛辣的感觉。
师兄无奈地笑了笑,又斟了一杯,“我确实没你能喝,可你毕竟是女孩,一直惦记着酒可不好。”
我才不管好不好,我喜欢就成。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下次再喝醉我也不会动手打人的。”对,不会再打人……的吧?
师兄也放弃再劝我,“你啊,什么时候能给师父省点心。”
“没事,桃翁每日都守着他那些宝贝,给他找点事做也没什么。”
之后,师兄笑了一下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杯接着一杯,一副怀着心事一般喝着闷酒的样子。
我也不好劝他,因为我刚想起来今天是他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被父母双亲抛弃的日子。
二师兄叫做舍尘,是桃翁也就是师父给他起的名字,意在让他忘却那段被父母抛弃的前尘过往。
他被抛弃时刚刚一千岁,懵懂之年,流落到这里,被桃翁收留做了徒弟,现今已经一万三千岁。
他一直是我认为最温润最好看的人,舍尘是我们这一众桃翁的徒弟中最优秀的弟子,除了我以外功力最强的,没有我的一众不良嗜好,绝对的三好弟子。
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新月初挂,但是也明亮夺目。
舍尘此时已经有些醉意,而我并没有像他一样趴在桌上。
啧,他的酒量真的太差了。
“思瑛,”月光照在半垂眼帘的他得身上,浓密的长睫眼周围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眼底的的醉意愈来愈浓,“本来还有些事想同你讲,可现在我想睡会,你等等我可好?”
我不是故意拒绝他,我已经感受到夜晚空气的寒意,“师兄,夜里凉,回房间睡吧。”
他眼底的醉意已经逐渐变成了懵懂,像个小孩子似的握住我准备扶他的手,“我还有件事没有跟你说。”
我望着此时已经彻底醉了的舍尘,他哪里是酒量太差,分明是差极了。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师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像是开始耍起了酒疯,突然站了起来,像个孩子一般地摇着头,“不,我不要明天说,我现在,我现在就说。”
他走到我面前,两只手撑在我的肩膀上,脸逐渐向我凑近,鼻尖距离一寸左右距离时停了下来。
他眼里尽是懵懂之色,丝毫没有之前的清明,“思瑛,”他吐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脸上,温热的却也痒痒的,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我喜欢你。”
我怔在了他的视线里。
舍尘师兄方才说喜欢我?
他……喜欢我?
“在很久之前,我就喜欢你了。”他凑得更近,语气也变得亲昵起来,“思瑛,与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自然的向后移了移,想把他推远,“师兄,你喝多了。”
“没有,”他木木地摇摇头,“我没有喝醉,我说的是真的,”他忽然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热气打在我的颈窝,“思瑛,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愣在了他的怀抱里,我这万年的铁树,就这样开花了?
竟还是舍尘?
我挣开了他的怀抱,扶着他站起来,“师兄,你真的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歪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脑袋就倒在我的肩上,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还是睡着了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