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小蛰像个普通的姑娘,拿月钱买一头银钗饰品,堆得满头闪亮。她扫地时,银饰晃荡的声音,流苏紧接碰撞,璆锵简直五音繁会,并且在光下刺的闪眼。她最喜欢拿着一块白净的帕子,朝里面绣鸳鸯,指头上有茧子,粗糙得很,却并不影响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
这日,北郭庄庆才从前破旧的木屋外,繁星满天时,京小蛰接过和照儿送给她的光彩夺目的剑,剑柄镶嵌着宝石,还挂着流苏,剑锋雪白,一碰便可见血,想必价格昂贵。
“这当真是送给我的?”
京小蛰穿着绯红罗裙,红袖宽大至手肘,又露出了胳膊上的纹身,她本就眉目清秀,如今更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总要知道,这钱花得值不值。你可会舞剑?”
抚长剑兮玉珥,璆琷鸣兮琳琅。掠过剑锋,指尖露出了血痕,京小蛰并不在意,她抬眸望着和照儿,仿佛知道了什么,“我会,娘曾经教过我。”
话罢,京小蛰动了。
红色的裙袂随着她过大的幅度而摇曳,剑锋掠过地而卷起一地的落花,飞扬扬在空中,似乎从来未曾动过。时间在那一刻静止。逸外芜看到的比和照儿的更远,在一刹那内,京小蛰的剑动了一百次,她仿佛融合进去,剑飞快闪过,每一刺都穿透而不摧毁地挑起一片落花。
转眼间落花缠满雪白的剑,这柔柔软软,娇娇嫩嫩,薄薄的一片,能作甚?及腰的头发因突如其来的大风,裹住了京小蛰的脸庞,裹住了她的眼。她却并不需要眼睛。
她又舞动起来,手中长剑向左刺去,一个转腕向内收回,惊鸿身影翩然落下,以脚尖撑地,红弓儿鞋上的鸳鸯似乎也要扑翅高飞,她将全身的重量置于一点之上,这身轻如燕,一弹,随着弹力而跳高了半米,同时她的身子旋转起来,手中的剑比她旋转得还要快。
“蹲下!”
这指令不需要传入大脑,逸外芜已经条件反射地蹲下。
在那一刻,看见漫天的落花。每一缕,都是刀刃,雪白,轻薄的刀刃,还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光,刺痛人眼。
它飞出去了。京小蛰本只有一把刀,如今却有了一把又一把,都随着她的想法,而百米之外夺人性命,一剑致死。
那一百把剑,插入四周的大树,只嵌入表层,取其树皮,若是入人之血肉,不算大伤。
京小蛰的脚尖已经点地,头上漾起薄汗,红唇微微泛白。
“真一个漂亮的‘万叶归宗’。”
京小蛰是个好姑娘,没一把刀插向屋子。她的脸开始红,“不不不漂亮,我娘才可以做到真正的‘万叶归宗’。我自五岁开始习这一招,如今近十年,却只学了皮毛,连百叶都做不好。况且,我会的招式,只有这一招。真是惭愧。”
逸外芜站起来,走向远处摸着树木上的花瓣,花瓣已经柔软,却还是能入皮层。她随意坐在石头上,拿起一个木叉来画土,顿了顿,叫京小蛰过来,叫她瞧着,一边画,一边说:“‘万叶归宗’动作喺快,利用嘅系空气嘅流动。若有人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嚟增大空气间嘅阻力,嗰叶便飞之不过去。
我听讲巳城有人,可以用琴嚟迷惑人嘅心境,琴音为刃,岂唔系和万叶归宗嘅刃相同?何况琴音因空气振动发声,呢四周皆系空气,若以琴音破,也未尝不可。”
京小蛰诧异地望着她,“其实唔使咁论尽。‘万叶归宗’的确在于一个快字,万叶一发的确唔容阻挡,但喺发前便容易了。之不过,呢招式只我与母亲会,母亲武艺高强,难以近身,而我就算万叶发出,也之不过伤其皮毛。实喺无用之功。”
“那点能破你母亲嘅‘万叶归宗’?”
“曾言呢招式无人能解,但我曾见佢被人一招击败。嗰人招式极快,我未曾睇见佢系点样破了母亲嘅万叶归宗。”
和照儿坐于凳上,她本是北方人,自国都而生,后至此地,会说几句东湾话。但如此复杂,长段的,还是初次遇见,故而心生烦闷,问:“你们二人可否说官话?”逸外芜窘迫起来:“我,我唔会讲官话。”和照儿愣住:“你不会讲?”她那是什么语气?是看不起她?
逸外芜踱步,道:“我又从没出过东湾巷,只从小听村东头的王先生讲哩。我只听得懂官话,但说不出口啊。”
和照儿冷笑:“我倒算漏了这茬。你不会官话,旁人只笑你乃乡下土驴。”京小蛰回过神,她欣喜地对逸外芜说:“阿郎,我会讲官话啊。”逸外芜也欣喜:“我记得呢,你不但会孟嬴话,还会巳城话和仪季话。”“我还会东部的流派话呢!”
一声悠远的钟声响起。远方露出鱼肚白,已是卯时。正是读书时了。
逸外芜起身,并大背:“闻古之善用人者,必循天顺人而明赏罚。循天,则用力寡而功立;顺人,……”
“等等!”
逸外芜回眸去看她,京小蛰的脸颊微红,“阿郎,我明儿卯时也教您‘万叶归宗’好不好?”